“你可得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把钱砸进去,弄不好,就打了水漂,连个响儿都听不见。都不如过年放二踢脚,好歹还能听个动静。”
“哥,你别劝了。咱练武的人,能动手的,就别动嘴。干!不就完了吗?”
打瞌睡来枕头。真是想啥来啥!在邵勇为钱愁的当口儿,想不到好兄弟连双前来投奔。难题瞬间解决,满天云彩都散。邵勇的心头一片亮瓦晴天。
七月,广西浦北热得如同蒸笼。山如青螺,水似萦带。山间一块块蕉田宛如翡翠,一片片似青衣水袖的蕉叶下,一串串密檐层叠的香蕉,已到了采收的火候。
邵勇和连双坐了三天三宿的火车、汽车,睁开眼,已是三千多公里以外。真不敢想象,有生之年,还能从北国来到南疆。
邵勇猛然顿悟;时间并不是钟表上的分针秒针,而是长长短短的距离。想到自己和连双分针秒针一样,从钟表盘一样的老家,跑到广西来,就觉得好笑。
高大蓊郁的蕉林,一眼望不到边。螺旋桨似的蕉叶,遮天蔽日。蕉林里空气虽憋闷,却透着香蕉收获时节,丝丝好闻的蕉香。
不来蕉田,也许永远不知道,香蕉是结在碧绿的蕉棒上,呈螺旋状,层层叠叠。沉甸甸的果实,大的,足有百十来斤,压弯了树干,要靠毛竹支撑。
日落前,邵勇和连双徒步赶到名叫金条的村子。村容破败,家家都是过度氧化的黑色。夕阳虽好,却如一只只旧鸟笼,沉入蕉林无声的绿海里。
村口的榕树下却热闹。一辆卡车停在路边,旁边搭着简易的工棚。聚着一群人,男男女女,身量都不高。不断有村民把从地里收获的香蕉串,或肩扛,或车载,运到榕树下上秤。
过了秤的香蕉串,被挂在悬索上。割蕉的青工,手持锋利的蕉刀,把香蕉一层层从蕉棒上割下来,丢到铁皮焊接的水池里清洗。
妇女把浸水的香蕉捞起,放到晾架上。晾干的香蕉,再经妇人的手,码在衬着牛皮纸的长方体竹箱里。一盘盘香蕉中间,垫上防摩擦的草纸。箱盖是一片竹编,相当结实。
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蓝背心、青布裤,晒得油黑,个头不高,却精壮的中年汉子迎出来。他上下打量着邵勇和连双。
因为天太热,邵勇和连双都是白衬衫,蓝的确良裤子,脚上蹬着北京板鞋。不敢穿背心,太阳毒得像针扎。开始起红疹,过了天就是白泡。俩人身材高大,眉目清秀,肩挎着背包,看着朴实,透着精明,散出威风,与普通的年轻人气场不同。
“贩蕉的?”
中年汉子,用生硬的普通话询问。
“是啊!听人介绍,就摸过来了!”
邵勇满面赔笑,热诚地与中年汉子搭话。连双安静地站在邵勇身旁,听俩儿人交谈。
“没猜错,是东北的老客吧?”
中年汉子眸子一亮,嘴唇边闪过一丝得意。
“是啊,是啊!大哥真是好眼力啊!怎么刚打个照面就被你透了底呢?”
邵勇从背包里掏出一盒大重九,抽出三支香烟,递给中年汉子和连双,自己也叼在嘴边。连双会意,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嚓!把火打着,上前一步,替中年汉子点上。中年汉子猛吸一口,憋住,让香烟在口腔和鼻腔充分润养,然后,缓缓呼出。闭上眼,吸吸鼻子,很享受地样子,夸赞道:
“好烟啊,好烟啊!一闻就知道是大重九的味道。”睁开眼,看着邵勇和连双,“抽好烟,就像跟漂亮妹子亲嘴,美气!”
邵勇吸了一口,但不是很深。邵勇抽烟是为了应酬,并不想沾上烟瘾,看着皱着眉头抽烟的连双,慢悠悠开口:
“连双,你看大哥也是个实成人。遇上大哥,是我们哥俩命好。”
“啥人找啥人。实成人在外就遇实成人,这是以实对实。大哥,缘份啊!”
连双接过邵勇的话头,打着哈哈。
中年汉子,弹了弹烟灰,笑吟吟地,用生硬地普通话说道:
“你俩崽也别给我配迷魂药!你们东北人咋个个都是单田芳,一个比一个能白话?”伸出舌尖,添了添嘴唇,“这两年,没少和东北老客打交道,长相、穿着、脾气、禀性,打眼就能看出来。可话说回来,东北人够爷们!”竖了竖大拇指,“说到位哪,办到哪!我喜欢。”
“我们哥俩初来乍到,能认识大哥,是我们哥俩的福气。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邵勇客客气气,小心试探着问。
“我姓陈,大号陈大壮,这个村的村长。开这个代工点,也算配货站,一为挣几个辛苦钱,二为替乡亲们长长眼啦!”
很长的尾音,透出陈大壮性格上的不愠不火。可毕竟是当村长的,人倒也爽快,竹筒倒豆子,自报了家门。邵勇不待陈大壮问,主动介绍:
“我叫邵勇。我旁边的兄弟,叫吴连双。我们哥俩第一次到你们这儿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邵勇伸出手。陈大壮略一迟疑,伸出粗黑有力的手裳,和邵勇淡金色宽厚的手掌握在一起。俩人用力摇了摇,相互传递着合作的意愿与真诚。
连双伸过手。大壮接住。连双顺势问:
“陈大哥,俺们村有多少地种香蕉,产量多大?”
“三千多亩吧!产量按每亩三千斤,接近一千万斤这样子。”
陈大壮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