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雄鸡唱响,东方浮出一线鱼肚白,都持续不断地有百姓前来古刹。
于百姓而言,这古刹便是他们的信仰,古刹一毁,和尚惨死,便注定了他们之前的所求不会应验,其中更有甚者顿觉自己这一生都将荆棘坎坷,遂伏于地面上哭泣不止。
一开始瞧见有人哭泣,穆净还会去安慰几句,但被多人一番质问后,他心下无力,口中词穷,渐渐地便麻木了。
县中已无水可饮,除却举家迁移,不然贫穷者哪里还有生路
穆净木着一张脸,被泄绝望的百姓推推搡搡着,终是倒在了地上。
酆如归已随机问过十数个百姓关于那金鸡山之事,皆可证明穆净之言并无虚假。
不知金鸡山山涧干涸与那山顶的湖泊可有干系
酆如归思索着,见穆净倒地,又被些不讲道理的百姓拳打脚踢,即刻穿过围观的百姓,俯下身,向穆净伸出一只手去,淡淡地道“这不是你的过错,起来罢。”
穆净握住了酆如归的手,欲要借势站起身来,却见有人操起一边的香炉冲着酆如归的后脑勺砸了过去,他当即目眦欲裂地道“小心”
“小心甚么”酆如归恍若未觉,下一瞬,香炉莫名其妙地从那人手中坠落,竟是砸到了那人的足面上,脆响乍响,直逼得那人面色煞白,连连喊疼。
酆如归斜了那人一眼,施施然地道“你这足面应是骨折了,勿要乱动为好。”
那人全然不知好端端的香炉怎会无故自他手上坠下,但因足面疼得厉害,无暇细思。
朝阳一破开晦暗,天上登时布满了新生的万道霞光,加之有飞鸟掠过,一派的生机勃勃,但入眼的百姓俱是面有颓色,不远处更是一片断壁残垣,直教人心生凄凉之感。
酆如归手中施力,穆净随即站起了身来,应是适才被拳打脚踢过的缘故,即便他有意识地护住了右臂,右臂仍是沁出了血珠子来。
血珠子从穆净五指蜿蜒而下,“滴答滴答”地击打在地面上,晕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圈来。
酆如归见状,丢予了穆净一张丝帕,又一一扫过近侧的百姓,漫不经心地道“尔等大抵与暴民无异,这水并非是因为穆净干涸的,这马钱子亦不是穆净投于水井之中的,左右尔等不过是心中不快,不知何以为继,拿穆净来出气罢了。”
他仰望着毓秀镇所在方向的天空,面色柔软下来,语调却依然漫不经心“失败者俱是如此,怪不得尔等。”
见酆如归蔑视于他们,不少百姓围了上来,欲要予酆如归一些苦头,却轻易地被酆如归躲过了,酆如归甚至连衣袂都未动半点。
酆如归懒得再理会他们,含笑着朝穆净道“你带我去点心铺子罢,我有些饿了。”
这酆如归未免变得太快了些罢,一提及点心铺子,居然又作出了一副天真烂漫的姿态。
穆净迷惑不已,颔道“走罢。”
百姓见酆如归不好相与,不敢上前,任由俩人离去。
程知县一早已着人将一十五具尸身运走了,又命了两个衙役来维持秩序,故而,穆净走后,百姓便转而将不满、愤怒、绝望泄到了俩衙役身上。
俩衙役无法,拔出了刀来,才吓得百姓安静了下来。
穆净的双足虽在往点心铺子走,可双目却注视着那些迁移的百姓,他口中苦,心中说不出的消极。
尽管他愿意为他们付出性命,但他们却能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弃。
然而,他又能凭借甚么来留下他们
他万般弱小,身无长物,连双目都将要失明了。
他唇角噙起一抹苦笑,末了,却是湿润了眼眶。
酆如归随手买了一只酥油饼来吃,一面吃着,一面含含糊糊地道“谁人愿意远离故乡,他们定然也是万般无奈才做了这个决定的,你无权责备他们,亦不必责备自己。”
穆净闻言,消极稍退,他侧去瞧酆如归,酆如归唇上尽是油气,却衬得那双唇瓣嫣红欲滴,惑人心神,勾得他直想尝上一尝。
直至今日,他方才现自己竟是一登徒子,想亲一个姑娘自然得先表白,得到姑娘应允后,再三媒六聘才是。
可他即将目盲,酆如归又较他强上许多,如何会看得上他
酆如归压根不知穆净的心思,远远瞧见点心铺子,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由于无水可用,这点心铺子内只昨日卖剩的荷花酥,酆如归委委屈屈地要了这荷花酥,一连吃了五只。
荷花酥入口,他便无法控制地想起了姜无岐,不知而今姜无岐好不好,不知姜无岐可会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