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后院堆石瓦砾,李存安从中走出,手中拿着本册子,掸去灰尘,打开油皮纸,露出书册靛蓝色封面,题字处一片空白。
他草草翻阅,露出笑容。
“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他挑眉,表示自己并不是故意找茬,一切只是碰巧。
梁芨并不吃这套,刚刚要不是他拦着,李存安和董参打起来,不论谁赢,他们在靖远都呆不下去了,想想就后怕。
“小宜歇了,来,我们三个男人喝点酒,聊聊。”
刚刚两人还为陈宜争风吃醋,这时候谈心,自然要说他们和陈宜的事。李存安和董参对视,一致点头。
屋里一桌酒菜已经备好,梁直将热好酒分倒四只小盅,也落座,看样子也有话要说。
“新买的黄台酒,我们且喝着,等九酝春好了,换陈宜请你们。”梁芨开话头道。
他先提一杯,喝毕,也不拐弯抹角,就门外李存安偷吻陈宜发表看法。
“姑娘家名节最重要。”他说。
这话看似不喜欢李存安,他紧跟着说:“小宜不在乎别人看法……”
后半句“我们在乎”还没说,董参急接话头:“她不在意,我们男子更要帮她在意,维护她声誉,才是大丈夫所为。”
说到梁芨和梁直的心坎,两人不禁重重点头,以表认可。
黄台酒是北境烈酒,以李存安的酒量还能再喝两壶。刚吻了陈宜,又和董参打架,他的脑子很热,急迫想表达自己的看法。
“自回金州,我与突厥正面硬仗打过不下十场,驱赶各路反贼更多,算起来能活到今天已是上天垂怜。”
梁直和董参还不懂他的意思,梁芨上过战场,明白昨日还谈笑风生的朋友,今日就去世的感受。
他收敛笑容,深深看向李存安,认真听他讲话。
“人生短短数十载,我今日在这里同你们喝酒,明天就可能马革裹尸,”李存安自斟自饮,仰头干杯,“时光一分一厘,我们都耗不起。”
“至于名节……”
早在十年前,陈宜还不足大人腰高,陈老爷带着她走街串巷,那些大人就在背后说她这样有损名节。李存安还以为“名节”是多重要的东西,到了金州才晓得,就是箍住女人的枷锁,和系马的缰绳作用差不多。
他平稳情绪道:“所谓名节都是庸人自扰,陈宜要做买卖,必然抛头露面,街坊四邻的嚼舌根从来没有少过。”
“她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如若姑父觉得我损坏陈宜名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要能娶她,我心甘情愿。”
从前以为陈宜嫌恶自己,他就满足她,离她远远的。今夜一连听她表白三次,李存安心中震撼,从小到大,种种过往闪过眼前。
他以为陈宜年幼,不通情爱,却原来是自己痴傻。他们早在七年前就两情相悦。
他们浪费了七年,李存安不允许再浪费一个七年。
“她不愿意,”梁直听不下去,一盆冷水浇灭李存安沸腾的热血,“我的妹妹我清楚。她宁愿孤独终老,也不到高门大院做妾。”
还嫌不够,梁直揭穿李存安,“你也明白,如果不偶遇董参,你就打算悄悄地离开。”
李存安那点心思被捅穿,吓退董参的预想破灭。
他目露凶光,意恐吓梁直闭嘴,偏梁直感受不到,甩开父亲抓他的手,非要继续说:“小宜早就说过,嫁谁都不嫁给你,你李家军营的都能作证。”
噎得李存安说不出话。
见李存安吃瘪,董参以为自己有戏。他斟满酒,敬梁家父子,“小宜答应过我,回庐州就成亲。”
梁芨本来已举杯,酒送到嘴边听到他的话,又放下。
“话要说清楚,”他按住董参酒杯,“小宜说的是,如果你愿意一起回庐州,她可以跟你试试。”
当着李存安的面,他没准备偏帮任何一方。
“试试而已。”梁芨重复。
桌上氛围顿时尴尬。
李存安心定,当即讨好梁芨父子:“婚姻大事理应父母长辈点头。我与陈宜的婚事,师父师母点过头,如今自然该姑姑姑父点头。”
他起身,弓腰给梁芨梁直斟酒,干杯。最后才是董参。
他轻碰董参酒杯。
锃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