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秋捂着帕子微微笑着说着。
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一丝追忆的味道。
说着,飞快抬眼去看柳莺莺的反应,顿了顿,又道:“沈家今日前来怕是贺寿是假,多半是冲着……冲着大公子一事来是真吧,这么说来,看来就连沈家竟也不知公子去处!”
说到这里,只见锁秋眉头紧蹙,一时喃喃叹息道:“公子好不容易打完仗了,怎地就这样消失得不影无踪了呢,莫不是……莫不是真像外界传闻那般……伤得……伤得厉害?”
外皆传闻,沈大将军伤势严重,尤其是最后在秃鹰领一战中身负重伤,复又中了一箭,伤的还是——
说到这里,锁秋抬眸,却见柳莺莺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院内,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锁秋复又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她忽而想起了许久前的一幕,她依稀还记得,一年前南越噩耗传来之时,姑娘亦是这般冷静自若的,面对大公子战死的噩耗,姑娘甚至没有只言片语,依然照例用膳入睡,照例像往常那般哄着两位小皇子入睡,好似公子战死之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那时,宫人背后偷偷议论纷纷,就连锁秋和桃夭亦觉得姑娘是个心硬的。
直到三日后,娘娘突染恶疾,一度昏迷不醒,连夜发起了高烧来,这一烧便足足大烧了半个月,日日人事
不清,不过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娘娘便足足消瘦了近乎二十斤,那时,锁秋和桃夭吓得日日不敢入梦,生怕姑娘就要那样去了。
还是她们二人日日抱着两个小皇子在娘娘病榻前逗弄着,呼唤着,娘娘这才终于慢慢睁开眼苏醒了过来。
经那事之后,锁秋心中一阵后怕的同时,仿佛终于认清了一些事情。
以前,她觉得姑娘为人通透,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知世故却不世故,尤其,不仅仅是在世事上,就连在感情上亦是杀伐果决,跟着这样深明大义又刚毅果决的主子,又何需忧愁前程,可谓万事无忧。
然而姑娘什么都好,唯独,在感情上,过于冷静了些,甚至冷漠了些,她一直以为姑娘是“心狠”之人,可直到那时,她才隐隐发觉,或许,姑娘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心硬心狠。
可是,万事都能从容应对的姑娘,却为何独独应对不了与公子的这段情呢?
锁秋一万个不解。
一时开口,又道:“想当初公子去参战时本就是带着一身重伤去的,这一年多来三场战役何其凶险,前头的旧伤本就未曾养好,这一连奔波一两年,如今又再身负重伤的话,公子的身子便是铁打的怕也挨不住——”
正还要再“劝”之时,这时却见柳莺莺忽而冷冷侧目过来,冲她呵斥道:“好了,锁秋”。
只见柳莺莺冷冷扫了锁秋一眼,而后微微拂着宫袖,抿着嘴直
径跨入了院内。
却在正要朝里走去的那一刻,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恭恭敬敬道:“娘娘,请留步。”
听到这道声音,柳莺莺与锁秋双双回头,只见庭院外正是一身黑色禁服的吴侍卫吴庸。
吴庸这一年多来一直驻守在飞羽阁,尤其是这半年来,自两个小皇子学会走路后,便日日过来侍奉,陪着小皇子蹴鞠、练剑,是以此番看到吴庸,柳莺莺并不觉得惊讶。
正要缓缓开口,询问一遭有何事,却不料话还未曾开口,只见吴庸朝她淡淡作揖,而后朝着远处某个方向一指,道:“有人想见您。”
此话一出只见身后的锁秋双目微微一亮,一时飞快抬手捂住嘴,猛地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去,面上的激动喜悦之色不予言表。
而柳莺莺亦是神色一怔,有那么一瞬间,她身子微微一僵,定定立在那儿,好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这时,只见吴庸朝着柳莺莺做了个“请”的动作,而后自顾自朝着一旁的丛林方向而去。
吴庸已提步走远了,柳莺莺却还杵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母妃,母妃——”
这时,远处的两个小皇子瞅见了柳莺莺,双双举着木剑朝着她扑腾而来,一直跑到她的跟前,抱着她的大腿,扯着她的裙袍要抱抱,柳莺莺整个人这才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
只轻轻抓着两个小儿的小手,给两个小儿依次擦了擦小手,而后将二
人一时双双推到了沈月澶跟前,这才一字一句开口道:“小五、小六,先跟姑姑……先跟小姨玩,母妃去去便来。”
说话间,柳莺莺用力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有那么一瞬间,声音竟比想象中还要冷静自若。
话一落,柳莺莺终于慢慢起身,而后一步一步朝着丛林尽头走去。
沈月澶察觉出了她的一丝异样,一直立在原地,牵着两个小皇子目送她而去,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了丛林尽头。
话说待入了林子后,早已不见了吴庸的身影,柳莺莺拂过绿柳,一直往里走,直到走到林子深处,出现一处荒废的八角亭,才见八角亭中赫然立着一抹绫白身姿。
背对着柳莺莺方向站着,背着手,似在等人,又似在赏风景。
八角亭已荒废多年,枯枝乱叶,朽木乱枝打在他的身后,令人看不真切。
看到远处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与记忆中的那抹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却又被亭中枯枝遮挡,生生分离成两道身影来。
看着那抹身影,柳莺莺脚步微微一顿。
长长的指甲一度生生掐进了皮肉里。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柳莺莺双目一直紧紧锁着那抹身影,微微咬着唇,只一步一步踏步而去,直到一步一步登上八角亭,在跨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亭子里那抹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柳莺莺原本绷直的身影骤然绷得更紧了。
只见对方嘴角噙着一丝笑
意,冲着她微微笑着道:“娘娘,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