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高云淡。
“我要走了。”他转头看向远处的阿嬤,“哎”了一声,说,“等欢欢回来,你告诉她,我往长安去了。”
老嬤对天长叹一声,说:“欢欢走了,你也要走了,走罢,都走罢。”
与此同时,长安外的乌远镇内,同样是一位老者,停下了称量克重的手。他将问诊的流民抛在身后,快步走向屋外去,望向长安城的方向,面上透出不可思议来:“召鬼兵?”
既而他低下头,踢踢匍匐在地上,满身泥泞的的流浪汉,说:“看见了吗,你忌惮了一辈子的东西,后人用他来守长安。”
匍匐在地上的流浪汉没反应,不知道是随着了,还是冻死了。
“罢了。”那老者回身进了屋,将仍在门边地上的褥子扔到流浪汉身上,又转身去拿那还没有称好的药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老了,是不愿为这刘家江山抛头颅洒热血了,孩子们愿意闹,就随他们去,闹一闹罢。”
他将药包好递给病人,锁了医馆的门,给屋外的流浪汉面前扔了三张饼,那流浪汉立刻将饼揽进怀里,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
“闹归闹,别真让孩子摔了跤。”老者又叹气,看了眼流浪汉,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自言自语,道,“我这行医留下的烂好心……走了,希望我回来之前你别被饿死。”
……
城楼下的禁军显然注意到了这城楼上的动静。
有人问:“什么人?”
“不用管。”有人回答,大喊,“刘相已死,攻入城门,你就是开国元勋!”
他们并没有分心给这处,也停下撞击城门的动作,守城门的金吾卫死死咬紧牙关,将横木加固城门。
这话虽是喊出来的,传进四人耳朵里时已经已经被滤掉了太多,朦朦胧胧了,但其中的消息太过于震撼,让人不得不捕捉到。
林师心头一紧,大惊。
刘相真的死了?谁杀了他?
那刘景珉呢?
他从昨晚起为什么一直在宫中?有没有出事?
廿信同样震惊,不可思议道:“怎么会……?半个时辰前,我临走时,圣上还好好的,殿下也在身边。”
苏柳木猛地想起杨涧山的话。
——眼下圣上身边只有陵南王,若是有心人做歹,那罪名,只有陵南王担了!
如果刘相真的死了,那陵南王呢?杨涧山想派人支开陵南王,他赶上了么?他成功了么?
来不及多想,林师回给三人一个眼神,转身向城楼下跑去。
叶语安又喊了一声“师兄”,紧随林师的脚步,苏柳木同廿信对视一眼,廿信抿抿嘴,说:“你们去,我得随西北军在城门处守着,哪怕圣上真的驾崩,禁军也不能攻入城。”
苏柳木深吸一口气,眼睛快速眨了眨。蓦地她撞进廿信怀里,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拥抱,又快速离开,语气里有些沉痛和哽咽,道了一句:“保重。”
说罢心一横,转身,跟着林师和叶语安的脚步向城楼下去了。
林师刚迈下城墙阶梯的最后一级台阶,第一位鬼兵出现了。
来人一身粗布衣裳,俨然是长安百姓的模样,他的身后背着把双刀,单膝跪地,一手拄地,行了个礼,说:“鬼兵十一部,程栗,接令。”
林师匆忙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本就做好了这玉牌没有用的准备,但见到眼前的鬼兵后,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他吐出一声:“好。”
还没等那位名为程栗的鬼兵站起身来,便又有马蹄声疾驰而来,马上为首的是位穿着官袍的老臣,见到林师的第一眼便勒住马,身后的侍卫也呼啦呼啦地围上前来。
“天文道逆贼!”那马上的老臣虽瞧着老态龙钟,但吼声一点都不虚半分,他朝林师一行人所在的方向一指,怒喝道:“拿下!”
“师妹,带舒络先走!”林师侧身试图遮住两人的身型,见叶语安还想要说什么,急声催促道,“他们拿不下我,快走。”
叶语安不敢不听他的话,急忙揽住苏柳木的肩,往人群杂乱的方向奔去。
那老臣大喝一声:“追!”
便有侍卫骑马朝叶语安和苏柳木离开的方向追去。
战马疾驰着冲进混乱的人群,惊起一阵刺耳的尖叫。
师妹能甩掉他们,林师从叶语安和苏柳木离开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看向为首的人。
若是刘景珉在场,他必然认得出,这马背上的老臣,便是五世家之一,工部尚书,杜怀器。
林师不认得这名老臣,哪怕他听说过此人的名字无数次,眼下也无法将面前这张脸对上号,只能凭着官服辨认出他是个不小的官职,结合昨夜那名刺客的口信,不难猜出,是那王党一派的来拿人了。
王宪知忌惮天文道,忌惮鬼兵,但同时又想操控天文道,操控鬼兵。
权,便是如此。
林师后退两步,环顾四周,从前他不知道,长安城内真的蛰伏着鬼兵,数目竟不算稀少,更有瞧上去同他一般年岁的,在蒋子道的时期应该还是个孩子,不知师父究竟是是如何做到的。
“都去守城门。”林师注视缓缓逼近的杜怀器,命令道,“不用管我,都去守城门。”
他右手往上微抬,又五指聚拢狠狠下落,炸开的咒法逼退了最前面的侍卫。
“天文道乃先帝时期未曾斩草除根的叛贼。”杜怀器还不忘给周遭百姓一个冠冕堂皇的解释,“捉拿天文道叛贼,便是圣上的意思,还不束手就擒!”
圣上?林师又一次听见了“圣上”,心想,此时拥帝究竟如何?可真的遭人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