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镇眼中那一丝惊慌和担忧碎裂成渣。
她?这是把前面的戏又接上了。
裴镇垂眼,只见她?发间一把小钗,缀着一枚蓝玉石,俏皮且急促的轻晃,晃得人心都跟着动?摇。
李星娆靠在?坚硬厚实的胸膛里,忽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载满无奈。
这一声叹息太过复杂,便是将一颗玲珑心掰成八瓣也难窥探深意。
李星娆退开坐直,语气一转:“同你耍个趣罢了,不至于唉声叹气吧?”
裴镇示意食案上的东西:“还要吃点吗?”
李星娆摸摸肚子:“我已吃了些,现下饱了,但若你想吃,我也可以陪你再吃些。”
裴镇闻言,起身一转,也在?罗汉床上坐下来?,不等李星娆反应,人已横身躺了下来?,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叹,平放在?床上的手臂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要不要躺会儿?”
李星娆往后缩了一下,警惕的看着他:“你现在?是要我与你同床共枕吗?你和你的意?中人,也会如此吗?”
“不然呢。”裴镇一条手臂枕在?脑后,颇有些调侃的味道:“你也说是我意?中人,自然是该做的都做了,若殿下现在?才想起来?要顾忌清誉,此前的话,依旧可以当做没说过。”
李星娆不免为他心中那?位意?中人感?到?愤愤不平。
“你就不怕她知道你在?外沾花惹草,对你伤心绝望,恩断义绝?”
裴镇转眼看了看顶上,怅然一笑:“若真有殿下所?说的情况,我自然不会去做。”
李星娆一愣,更不舒服了。
她其?实想过,似裴镇这等冷情之人,该是个多么包容的女子,才能?无怨无悔接受他的一切,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的等着他功成名就,尘埃落定,转身去找她兑现昔日的许诺。
现在?看来?,何止是包容,她怕是早已将浑身的气性抽了个干净。
这样的人,李星娆会觉得可怜,可怜着怜着,又有点怒其?不争的可恨,甚至开始厌恶起此刻与裴镇虚与委蛇的自己。
正当公主逐渐陷入复杂的心理?斗争时,旁边忽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她过世了。”
乱七八糟的思绪戛然而?止,李星娆愣愣的看向?他:“什么?”
裴镇微微偏头,他的表情明明看不出丝毫凝重?哀伤,可说出的话,无端让人心头发沉,仿佛触碰到?了藏于心底隐晦的伤心。
“她死了,很久以前,就死了。”
李星娆反应过来?:“可你先时还说,等到?自己安定下来?,要将她接到?身边……”
裴镇笑了笑:“立个衣冠冢,不可以吗?”
李星娆哑口无言。
这种感?觉,就像是曾以为自己发现了的真相,忽然调转方向?狂奔而?去,真相和她所?想,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你……你这些年守身不娶,也是为了她?”
大魏男子多向?往先立业再成家,因为这样才能?在?议亲的时候有更好的选择,可裴镇今年二十有二,又封了侯爵,有家有业,年龄合适,即便没有成婚,至少也是有婚约的。
除了为亡妻守身,她想不到?别的可能?。
谁料裴镇却笑起来?,用?一种恶劣的语气道:“为她守?若是可以,我应当立刻将她忘了,忘得干干净净,然后寻个好姑娘,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为她守?”
他又笑起来?,像是满不在?乎,却语气一转:“可是,我做不到?。”
“闭上眼,就是她死时候的模样。”
“她因一场斗争而?死,但斗争并未因为她的死就此停歇。可无论我杀多少人,也无法将她换回来?,而?我已停不下来?,既然换不回,那?就都为她陪葬吧……久而?久之,好像活在?这世上,只剩这一件事?可以做……”
说到?这里时,裴镇眼帘轻颤,侧首看过来?。
李星娆已躺了下来?,就着他摊开的手臂,蜷曲起身体枕臂侧卧,目光平和的看着他。
裴镇的眼神?一时间有些移不开。
李星娆冲他笑了一下,温声道:“都说人死如灯灭,死后万事?空。可我现在?却觉得,那?些不绝的思念、不平的恨意?,还有不甘的懊恼,是死亡都无法冲刷的,它一定会在?某个契机之下,帮你传达给重?要的人。”
“或许,我与你的意?中人相似,便是一个契机,所?以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说不定,那?些你想冲她说的话,真的可以通过我,让她知晓。”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李星娆自己都愣了一下。
从开始到?现在?,她接近裴镇的每一个举动,多多少少都带着些设计与目的。
可此情此景,或许是他一反常态坦诚了许多让她震撼又意?外的事?,又或是他所?提及的思念,让她想起了梦中的自己到?死都无法泯灭的懊恼和仇恨,讲出的这些话,竟像是脱口而?出,不曾斟酌慎思。
李星娆暗自诧然,一抬眼,就见?裴镇怔然的看着她,抬起一只手,迟疑的落在?她脸上。
手还是那?么糙,她的脸却比手更敏感?,忍不住动了一下。
这一动,好像也惊到?了他,手都撤开了。
李星娆从没见?过裴镇这般小心翼翼,可听了他的话后,无论对于做替身还是私下暧昧亲密,她的心态已然转变。
她大大方方换了个睡姿,变侧卧改为仰躺,还是枕着他的手臂,闭上眼睛语带调侃:“说起来?,你若是真对我做了什么,将关系落到?了实处,无异于自投罗网,这驸马的身份就得直接框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