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池晏的脸,松虞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和他相比,任何男演员都要黯然失色。
明明已对视过无数次,她仍然会被那双深邃的眉眼所吸引。隔得太近,他的瞳孔里只剩下她的倒影,像是漆黑的浪潮,将她细密地吞噬。
“倒也没有错。”她很坦诚地说,“可惜这个角色你演不了。”
池晏又凑近过来。
轻轻啄她的唇,含笑道:“因为你不忍心看我在电影里吻另一个女人?”
“有什么不忍心的?”松虞故意道,“那也太不专业了。”
“那是为什么?”他配合地挑眉,摆出好奇的姿态。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是因为
你太老了——我们要找的可是二十岁出头的学生。”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池晏的神情为之一变。
他淡淡一笑,以一种极其危险的眼神凝视着她。
沉默了片刻。
密密麻麻一整页,全是居豪发过来的。
这段时间以来,对方的态度始终很积极,像一个不断争取上诉的死刑犯人。
他不断地给松虞发邮件,给她看自己写的人物小传,详尽地解释自己对于角色的理解。言辞之间,口吻都比从前要诚恳了许多。也一再地强调,自己很需要这部电影,也很想演好这个角色。
这倒是找对了方向。
假如他一再地向她道歉、谈自己的私人感情,松虞一定会立刻就关掉页面。
毕竟她其实并不在乎居豪喜欢谁。她不满意的,只是这个年轻人当时太过轻浮的姿态。那背后隐含着一种对于电影的不尊重。
因此又安排了两轮面试之后,她最终还是录用了居豪。
正式进组后,他的表现的确不让人失望。他没什么基本功问题,表演也始终很精准,是很典型的学院派。
尽管如此,松虞还是表现得相当避嫌。她几乎不会与居豪单独相处,除了必要的讲戏以外,也不怎么跟他说话。
好在她对谁都一向是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也没让人看出端倪。
最初拿到完整剧本的时候,许多人都吃了一惊。因为这部电影的风格与松虞此前所有的作品都不同。
这是一部轻喜剧。
而松
虞从未拍过喜剧。
故事的女主角是一位耽于幻想的小说家,年过三十,还没有写过一本成功的作品。但尽管无人赏识她的才华,她依然坚持创作。哪怕这意味着她只能住在地下室里,众叛亲离,离群索居。
男主角则本来是一个年轻的小偷,却因为被人追杀,而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她的家里。
那是一个雷雨天。
小说家迷迷糊糊地醒来,闪电从头顶劈过,狭窄的天窗里,一点亮光照亮了床头那张俊美而年轻的脸。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小偷紧张地握住了藏在身后的凶器,他从未杀过人,甚至也不想伤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在这时候,小说家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脸梦幻地说:“我在做梦吗?小说成精了?”
接着她穿着睡衣,从床上跳起来,给了年轻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小偷尽管浑身僵硬,内心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手腕垂了下去。
原来她竟然深信小偷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是从自己的文字里活过来的完美纸片人。
接下来当然是一段《开罗紫玫瑰》式的,阴差阳错的同居生活。
小偷为了能暂住在地下室,躲避全城的通缉,也就顺水推舟地回应了对方的幻想,扮演一个被塑造出来的角色。
这其中自然发生了许多啼笑皆非的故事。
小说家开始围绕着这个角色,进行新的创作。而无论她写了什么,小偷都要想尽办法
去帮她在现实里实现。
他屡屡险些穿帮,但是又惊险地圆了过去。
另一方面,两人尽管在地下室里过着鸡飞狗跳的快乐生活,但他所牵涉的黑帮情仇也始终是背后悬而未决的张力,如同一只深而重的漩涡,随时要将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给席卷进去。
很难想象编剧小艾只是一名学生,她的剧本写得既扎实又老练。并且不同于时下的大部分屎尿屁低俗喜剧,这部电影所传达的,是一种更高级的喜剧审美。
幽默与张力,始终来自于层出不穷的巧合与误会。又在这些误会的形成与解决中,巧妙地推进了主角之间的彼此理解。
小说家和小偷之间的关系开始于谎言、欲望和虚荣心。
但最终却也像是剥洋葱一般,逐渐脱掉了那层喜剧的皮,得以展现出彼此的赤子之心。
尤应梦的表现是非常颠覆性的。
她并没有为这个角色而刻意扮丑,但那种松弛而自然的表演,有别于此前她所诠释的任何角色。
这才是最难得的,她抛开了所有的表演技巧,在真正演一个闪闪发光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