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渐渐远去,以筠也抬起了头只这一眼,周遭瞬寂。
沉缓的马蹄声,伴随着请安叩首的声音,震颤着心头,四辆奢华无比的仪仗渐渐从面前过去。
仪仗最前面,在乾隆的仪仗边上,驾马护驾的是和亲王弘昼与果亲王弘曕。
以筠抬眸之时,队伍末端的马背之上,一身鸦青色朝服的人一手握缰绳,一手握刀,丰神俊朗,气宇不凡。
隔着人群,一个在马背之上,一个跪在人群之中,两人的视线交汇,略去周围一切。
仿若大千世界唯有彼此。
两人对上彼此视线的那一刻,以筠分明察觉到,他那原先冷冽深邃的眼神,忽地变得温和,就连一侧握刀的手,都不曾有那么用劲。
而永琪,也觉察到女孩最初对上视线时的惊恐,在看清楚他是谁以后变得放松,莫名的,随行护驾,怕有人冲撞圣驾的那种紧绷感,在这一刻,也变得舒缓了一些。
两人遥遥相望,却不能太久,可只是那短暂的一眼对视,以筠却觉得,彼此好像说了几句话一般。
两人很快都不约而同地偏过了视线,直到仪仗队伍渐渐远去,周遭的百姓们才都站了
起来。
“诶,你看到了吗?那个最后骑在马上的,听说是五阿哥,年轻有为,还没成家呢。也不知有多少女子倾慕于他。”身侧的两个女子小声地谈着话,以筠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着永琪远去的方向,他昂首跨坐在马背之上,不疾不徐地驾马跟在最后,远望背影,宽肩窄腰,矜贵之气难以掩盖。
身边的人还在窃窃私语,说的无非便是那些可望不可及的言论,她笑笑,不曾在意。
百姓们各自又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上来,马佳氏和静彤站在一旁,直等众人都散了,才开口。
“既是出来了,那边有家珍宝阁,去给二嫂未出世的孩子买个什么吉利的物件儿吧。”以筠看了眼对街的珍宝阁,说道。
“那便去吧,反正辛管事他们也还没把马车弄过来。”马佳氏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在前头往对面去了。
三人在珍宝阁为这孩子挑了一个金制的长命锁,金银各一件的平安镯,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金汤匙。
因着距离仁寿寺太近,三人又特地带了三样物件儿进寺里让修宜住持开了光。
“方才你见到五阿哥了吧?”仁寿寺内,马佳氏低声问以筠。
那会儿以筠略显呆滞的深情,和之后偶尔的出神,加剧了马佳氏的猜测。
以筠看了眼马佳氏,脸一红,说道:“佛门重地,大嫂说什么呢?!”
静彤从主持手里接过三件首饰递给了身后的侍女,听
见以筠的话,想起初时未竟的话题,一面与他们一道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走,一面笑着反诘:“说什么?大嫂可没说什么!嫂嫂不过问你一问,你自己想到何处去了?”
“莫非你自己想着你俩遥遥相望,好不深情?”马佳氏立时接上话头。
以筠跺了跺脚:“嫂嫂!”
马佳氏忍俊不禁,看着脸色绯红的人,抬手抚了抚她的肩:“好好好,不说了,去吧。”
以筠不解地听完那句“去吧。”一时也不知道去往何处,转头看向马佳氏,就见她冲着仁寿寺西侧的巷子抬了抬下巴,再看向静彤,她已经进了马车,似是回避的意思。
“什么?”她轻声问。
“你去便是了。”马佳氏意味深长地卖了个关子,笑着说道。
以筠疑惑不解地往巷子里走,大街上满是人,但巷子里却幽深寂静,与仁寿寺的佛门清净融为一体。
而此时,方才马背上与她遥遥对望的人,这会儿,正闲散慵懒地依靠在墙边,明眸微微眯起,看着一脸错愕地望着自己的人。
“有这么惊讶吗?”永琪站直了身子,朝她招了招手。
以筠带着惊讶缓缓地挪了过去,似是还没理清楚,为何此时本该护驾的人,这会儿在这儿。
明明刚才,自己是看着他离开的。
她走到他身边,打量了一会儿周围,渺无人烟。
似是觉察她心中所想,永琪出言解答:“云启牵着马在外头等,放心,不会有人
知道这儿有人。”
巷子的一面,正好是仁寿寺的角门,只是这会儿,大约并无人经过。
永琪隔着衣服,把人轻轻地带到了角门这儿,一手撑着墙,把她圈在一方小小的半圆里,遮挡住任何可能有人看得见的方向。
两人靠得极近,以筠有些紧张,一手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帕子,一手扶着身侧的木门,让自己稳住。
“你怎么在这儿?擅离职守,皇上不会怪罪你吗?”她强撑着,让自己的声音不会因为紧张而颤抖,又故作轻松地开口。
穿越至今,她从来都只把周遭认识的少年郎们当哥哥看,可今时今日,却忽的发现,旁人都可以,唯有永琪,好像并不能这般来看待。
两人不是第一次私下独处,初至尚书房他把帮她抄好的书页交给她,还有冬至宫宴那日他替她带上了斗篷上的帽子,还有和硕额驸生辰那日,还有漱芳斋那次……
就这么想着,以筠突然发现,这短短的几个月,他们竟已经不止一次的私下接触,且心中的那头小鹿,一次比一次找不到终点,小鹿奔走的速度也一次比一次快。
他已然比她高了许多,微仰起头,入目之处,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再往上便是他挺翘的鼻梁。再往上……她不敢看了,那深邃的眼眸这会儿,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似乎要把她望穿。
他好像有许久不曾回答她的话,可又好像不过只是停顿了一会儿。
他低哑却又带了几分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过些日子便是前往圆明园避暑的日子,你会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