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回的「教訓」,姜嬈看到吳公公拿起聖旨,不由得心底捏了把汗。
吳公公察覺,收起的笑容又吝嗇地施捨出了一點,似是要安她的心。
拿著聖旨,吳公公目光一轉,看向了齊曕:「陛下有旨——」
山包下的幾人呼呼啦啦跪下,只剩吳公公站著,他朗聲念道:「原晉清河侯齊曕,圭璋特達,恭謹悃誠,於復國之戰中立有大功,又於唐城對朕捨身相護。滅北蠻一戰,齊卿用兵如神,運籌制勝,今,特封其為永安侯,永襲勿替,昭布天下。欽此。」
「侯爺。」吳公公將聖旨雙手遞上,「接旨吧。」
一聲「侯爺」,姜嬈才算真的醒過神來。齊曕雖意外,到底澹然許多,已經接過聖旨,又伸手將仍跪著的姜嬈攙了起來。
姜嬈起身,看向吳公公:「這是……陛下的旨意?」
吳公公露出一個不親不近的笑:「長公主說笑了,奴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斷不敢假傳聖旨啊。這真真切切是陛下的旨意。」
姜嬈一時無話。
齊曕客套了幾句,將人送走。
——今日只怕是……
姜嬈沒接。她捧著臉蛋兒湊近他,一雙烏黑髮亮的杏眼滴溜溜轉著圈兒打量他。
「瞧侯爺什麼時候和陛下關係這麼好了。當初賜個宅子都費勁,如今侯位說給就給。」她說到這裡,忽地左手抬手指天,信誓旦旦道,「誒,我先發誓,這回的封侯可跟我沒關係。」
面前玉琢似的人兒朝天豎著三根手指,細細白白的手指筆直筆直的,端端正正煞有介事,怎麼看怎麼可愛,齊曕沒忍住,伸手將那憨軟的細指一把攥進了掌心,不緊不慢地捏弄,嘴上慢悠悠應話道:「我知道。」
姜琸總算停了手裡的硃筆,聞言慢慢抬起頭,目光眺著虛空中某處,微微出神,像是在想些什麼,神色莫測。
王公公弓著腰輕手輕腳地進了內殿,御案後姜琸正在看摺子,天色已晚,殿內燒著燭,明光洞亮,可以清楚地看見帝王的面心蹙著幾許疲倦。
齊曕偏頭一笑,斜飛入鬢的長眉挑起幾分風流:「公主瞧什麼?」
王公公將手裡的托盤奉上,小聲開口:「陛下,該翻牌子了。」
王公公正雜七雜八地亂想,兀地被一問,這才也跟著想起來,連忙回話:「是了,月前入宮後陛下封了婕妤,讓邵婕妤住在紫月宮,只是,到如今還未……」
隔了一會兒,御案後的帝王終於道:「今晚……就去紫月宮吧。」
還未召幸過。
王公公也不敢再催,只以為皇帝今兒又不去後宮了,暗暗嘆了口氣。
王公公不說話,就默默等著。
等人走了,姜嬈還有些難以置信,她捧著臉掐了一把,問齊曕:「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不會是做夢吧?」
他後頭的話沒說完,雖說皇帝冷情,不曾耽於情愛,像邵婕妤這樣入宮後久久沒得到召幸的女子並不在少數,但按規矩,這到底是皇帝的失職,他也不敢置喙,說話便點到即止。
他慢慢轉開目光,視線朝吳公公一行人離開的背影追過去:「或許,是陛下想通了一些事。」
選妃的事年前落定,後宮總算有了人氣兒,雖妃嬪不多,但好在不是空著。自打後宮填了人以來,皇帝有時候十天半月會去一回,有時間卻一連數月都不踏足後宮。
「邵家的小女月前入宮了?」姜琸忽然問。
*
皇宮。渡坤宮。
御案後的帝王奮筆疾書,像是沒聽見似的,默不作聲。
齊曕瞥她一眼,將聖旨遞過去:「那公主再好生看看。」
*
兩日後。
姜嬈賴在床上不起,衣襟里伸了只手,微涼的手指掐她的腰,沿著腰肢一路往上。
本還有些睡意朦朧的人,雪峰覆了一層涼意,一下子清醒過來,她也不起,只卷著被褥緊忙裹住全身在榻上一滾,蟬蛹似的嚴嚴實實縮去牆裡,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瞪著眼看榻邊的人。
她一雙眼裡盛著警惕,義正言辭:「馮大夫說你傷了筋骨,就算傷口痊癒,也要好好休養些時日,不好亂動的。」
這話馮大夫的確說過,不是她胡謅,可顯然某位病人並不太將大夫的話放在心上。
齊曕收回手,指尖捻了捻,眯了眯眼。
他對她從未有過疾言遽色的時候,但一旦他露出此刻這種表情,那雙微眯的桃花眼裡,就會浸出深晦的壓迫,徐徐鋪開,不容抗拒。
若是她不知退縮,非要繼續抗拒下去,那麼,大概明日後日大後日,她都不用下床了。
姜嬈被他盯得心口一顫,立馬從被子裡乖乖爬出來,小貓兒一般變戲法似的頃刻順了毛,橫穿了床榻爬到他面前,主動將小腦袋湊到他掌下。
齊曕的眸子這才鬆了松,摸著她毛茸茸的腦袋,提醒她:「公主是不是忘了,今日該進宮謝恩。」
姜嬈一怔——她真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