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直面纯懿,杜伽茹小脸通红,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帝姬,我姐姐她……”
然后似乎生怕纯懿误会,急忙又解释:“我与她不一样,她安心做国禄将军的侧室,可我不愿意,那个虞娄人……”
她咬紧下唇,窘迫至极,最后只扔出硬邦邦的一句话,重复道:“我与姐姐不一样。”
纯懿自然不会与杜伽茹这个小姑娘计较。逃离上京的喜悦笼罩着她,让她看世间万物都欣欣向荣,未来可期。她上前握住杜伽茹的手,笑着道:“没关系,我们一起回大庆去,怎么样?。”
杜伽茹拼命点头,三人围在一起,看着彼此都通红不已的面庞,激动万分。
一直默默站在旁边含笑看着她们的孟曹勋却忽然上前一步。他对着纯懿拜首,肃穆道:“恭贺帝姬离开上京。前往南庆山高路远,危险重重,还请帝姬千万小心。老臣在上京,日日遥祝帝姬驸马一路顺利,平安抵达。”
几人都是一怔。纯懿立时追问:“孟大人,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了。”孟曹勋微笑着,脸上的皱纹都似乎伸展了开来,看着沉默地站在纯懿身后,犹如保护神一般的陆双昂,摇头,“老臣答应过陛下,要全力保护仍在上京的帝姬王妃们,只要还有一位大庆宗室陷于上京,老臣就绝不离开。”
他后退一步,整衣敛目,忽然对着纯懿双膝跪地,行了一个非常标准又正式的大庆礼节:“今日能送帝姬和几位贵人离开,老臣也算不负帝姬全心信任。帝姬一个弱女子深陷虞娄,却坚韧顽强,您的聪敏勇敢,实在很让老臣佩服,老臣斗胆,有一事相求,请帝姬和驸马允诺。”
纯懿与陆双昂对视一眼,然后急忙点头,上前扶起孟曹勋:“孟大人请说,纯懿一定尽力。”
就是在逃出上京时仍很镇定的孟曹勋,此刻眼中却泛起了泪光。他清了清嗓子,缓缓道:“老臣无用,一辈子都在琢磨些工程机械,对朝政并不在行,大庆灭国时,老臣也无能为力。所以自来到虞娄之后,老臣总是在想,虞娄何德何能,为何能以兵马叩开我大庆国门。”
“老臣想了很久,总是觉得,还是兵马强壮最为重要。我们大庆重文轻武,关键时刻无人可用,所以才兵败如山倒。驸马是陆家传人,帝姬又是大庆皇族,待回到南庆,还请帝姬和驸马费心操练军队,若是能锻造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强大军队,不管是虞娄还是蒙古,都不足为虑。”
孟曹勋紧握着纯懿的双手,殷切盯着她,声线颤抖:“老臣贱命,埋骨何处都无妨,只是我大庆二帝,一定得回归故国啊!”
看着眼前这位对大庆忠心耿耿的老臣,纯懿眼眶不由湿润了,就连永嘉和杜伽茹也有些动容。
纯懿也用力反握着孟曹勋,认真点头:“您放心,这是我们该尽的责任,您不说,我们也会尽力。孟大人,您跟我们一起走吧,您精通机械,帮我们设计一些武器和机弩,陆家军一定会战力大增的!”
孟曹勋脸上就露出笑容来。他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颤颤巍巍举到纯懿面前:“老臣没有别的本事,来虞娄之后,参考了虞娄军械,改良设计了一些军队可用的机械,设计图和部件组装说明,都在里面了。还请帝姬和驸马带回南庆,如果有能用的上的,老臣就死也安心了。”
这册子实在过于珍贵,纯懿急忙双手接过来,郑重其事放入自己随身背囊中,却还想再劝孟曹勋跟他们一起离开。陆双昂却看出来,孟曹勋早已做了决定,是绝不会离开的,他们能做的,只是能满足这位老大臣可能是最后的心愿。
陆双昂站在纯懿身边,对着孟曹勋深深躬身:“孟大人高义。晚辈一定铭记大人今日所托,绝不辜负大人苦心。”
骑在飞驰的马上,紧紧搂着陆双昂劲瘦的腰肢,纯懿还是不住回头张望,而那个佝偻的身影却越来越小,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回过头,将脸埋在陆双昂的脊背上,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昂哥哥,我很难过。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孟大人了?”
陆双昂沉默。他不想惹纯懿伤心,也不愿骗她,斟酌一会儿,才柔声回道:“我们一起努力,早日将他接回来,让他颐养天年,好不好?”
纯懿将陆双昂抱得更紧,重重点头:“好。”
一夜飞奔。天亮之后,害怕他们一行人过于引人注目,陆双昂将队伍分散开来,亲卫们三三两两各去保护这次跟着他们一起逃出的十来位宗室,他和纯懿、永嘉、杜伽茹、余晚飞几人一组,乔装改扮之后一起上路。
他们五人一路同行,却也并不总是走在一起,而是又分成两组,纯懿与陆双昂扮作一对新婚夫妻,余晚飞、永嘉和杜伽茹则是扮作兄妹三个,两组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看到彼此互相照应,万一出点什么事,也不会被一锅端了。
又这般走了一日一夜,夜幕再次降临,他们五人汇合,寻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准备过夜。
陆双昂去寻了树枝稻草生起一堆火,几人围坐在一起,挨着火苗取暖。虽然已经初春,虞娄的气候却仍旧苦寒,夜晚更是冷的惊人,对于纯懿这般身体娇弱的娘子来说,实在是有些难熬。
陆双昂默默移了个角度,把自己的身体堵在上风处,又拉开自己的大氅,将纯懿揽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为她保暖。
纯懿依偎在陆双昂怀里,果然觉得浑身都温暖了许多。伴着风声和树叶沙沙声,她不由便渐渐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察觉,陆双昂的身子似乎在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