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渠良讲着电话从车上下来,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乔师师肩上,对贺丞说:“就在前面。”
贺丞沿着岸边一边找一边呼喊楚行云的名字,但是一直没有回应,只有江面上传来浪花不停扑卷击打礁石的声音。
乔师师也想跟着他一起喊,但是贺丞的声音太大,似乎能从岸边直达遥遥的彼岸。“楚行云”三个字回荡在无边的夜幕中,泠泠作响,像沉入江水中般了无踪影,无迹可寻。
贺丞喊到喉咙撕裂般疼痛,在不知走了多久后缓缓停下异常沉重的双腿。他看着在黑暗中翻滚涌动的江面,听着江水无情的嘶吼咆哮,浑身血液凉透,心中接近崩溃。
就在他想要跳入江水里寻人的时候,脚边忽然砸过来一块小小的礁石。随后,第二块,第三块,纷纷落在他视野之中,仿佛在为他引路。他抬头巡视一圈,在几十米外发现一片矗立在江岸边的礁石群。
他疯了似的拔腿冲向礁石群,踩在湿滑的石头上往上爬,就在他即将爬到顶的时候,从顶部随风声飘下来一道低沉又乏累的男声:“小心。”
听到楚行云的声音,他心里一颤,脚下险些踩空,然后狠狠咬了咬牙,一鼓作气爬到顶部。
星罗棋布之下,楚行云坐在一块光滑的巨石上,浑身隐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睛如两点永不熄灭的灯光,看着急切又狼狈的贺丞,正对着贺丞笑。
贺丞几乎以向前扑倒的姿态单膝点地跪在楚行云面前,抓住楚行云的一只手,发现楚行云身上冰凉,浑身湿透,好像刚从水里爬出来。
楚行云挑眉:“呦,行这么大的礼——”
贺丞忽然用力咬了咬牙,把他拽到怀里一把抱住。两副胸膛狠狠地撞击在一处,楚行云稍稍皱眉,身上的骨架再次被撞散了似的,忍不住吃痛闷哼了一声。
贺丞连忙退开一点,扶着他的肩膀问:“身上受伤了吗?”
楚行云笑了笑,抬手搭在贺丞腰上,低声道:“没有,抱紧一点。”
楚行云身上的衣服像冷铁般坚硬潮湿,贺丞抱着他,很难感受到他的体温,于是把他抱得更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贺丞有许多问题想问楚行云,很多话一股脑涌进喉间,像吞了一块锐石般让他喉头生疼,结果反倒什么都说不出了。他只静静地抱了楚行云一会儿,想要带楚行云离开的时候才发现楚行云的手腕上扣着环状的金属。
“这是什么?”贺丞撩起垂在他手腕上已经被解开的手铐,没等楚行云回答就已经用手感获知了答案。
楚行云把手铐取下来拿在左手,然后摊开右手掌心,一枚手铐的钥匙躺在他掌心里,他笑道:“还有这个。”
贺丞抬起头,暗沉的双眼中仿佛飘荡着鬼影,声音比此时的海风还要阴冷:“谁?”
楚行云:“郑西河。”
贺丞:“为什么?”
楚行云把手铐连同钥匙一起装进口袋:“他应该是想跟我做个交易。”
贺丞问:“什么交易?”
楚行云看着贺丞,脸上平静极了,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欣喜,更没有险遭厄运的恐惧,仿佛他只是来此公干,再平常不过。他看着贺丞仿佛被黑夜戴上了面具般的脸,在贺丞脸上摸了摸,似乎是想把贺丞脸上满是仇恨与怒火的面具取掉。他成功了,他刚碰到贺丞的脸,贺丞脸上的戾气与坚冰就消融了。
楚行云心里的包袱终于落地,眉眼间的凝重散去,露出些许疲态,他道:“他放我一马,我帮他一回。”
贺丞没有再追问,因为他闻到楚行云身上与海风混杂的血腥味。楚行云受伤了,左腿的小腿肌肉被礁石拉开了一个口子,此时从伤口里涌出的血几乎染湿了他的裤腿和鞋子。
“脚崴了,扶我下去。”楚行云笑呵呵地朝贺丞伸出手,就像是切菜时不小心切到了手一样,满是稀松平常和无所谓。
贺丞搂住楚行云的腰,小心翼翼地走下礁石。
乔师师裹着西装外套和周渠良站在岸边等,见楚行云拖着一条血淋淋的左腿靠在贺丞身上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走来的时候,心中又喜又悲。她往前迎了几步想帮忙,发现贺丞把楚行云护得结结实实,自己根本没地方下手,只能哑着嗓子喊了一句:“队长啊。”
楚行云瞅她一眼,说:“欸。”
随后,楚行云停在周渠良面前,因失了血而褪去一层血色的脸上较为吃力地露出一个笑容,道:“这次你帮了我大忙,周总。”
周渠良自嘲般摇头一笑:“你知道我派人跟着你?”
楚行云道:“当然知道,都跟我两三天了,你的人反侦察能力有待加强。”
贺丞没有让他多说,敷衍地冲周渠良点点头,然后把他扶到车里,开车驶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