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风姿绰绝的女人和面无表情的同伙并排站在路灯下面,路灯本身并不明亮,但眼睛熟悉了昏暗后邢修将他们的面部轮廓看的清清楚楚。身后两个堵截的男人离邢修有五步远,他下意识的侧过身往后退了退,直到身体碰住了墙体。
站在女人身边的男子三十来岁,面貌普通的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了,他似乎是这抢劫四人组的头目,他将邢修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虽然今晚的这个被抢对象身材高大,但面相稚嫩,明显是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也没有社会经验的雏,也正是这样他身上会有多少钱呢?可是这会并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机,于是他准备战决。在邢修左看右看的时候,他从兜里抽出了弹簧刀在手里不停的旋转玩着刀花,以显示他对刀具的了解和对抢劫行为本身的毫不陌生。
邢修额头冒出了汗,上身已经掉色的t恤因为汗水的原因重新黏在了肌肤上,他的两只手因为紧张使劲的抓着身后的砖墙,但是并没有因此而被抓下来一块砖成为他防守的武器。
离巷子口较近的两个男子看到邢修紧张的样子心里暗自笑,甚至有些鄙夷,其中一个站定后一只腿抖了几抖,显示出了内心的放松,他觉得今晚对这个少年的打劫用一个词形如比较合适,称作为“瓮中捉鳖”。
火车站就近在咫尺,远处似乎人声鼎沸,但都与邢修无关了,喊叫几句能有人赶来吗?邢修放弃了这个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邢修感到绝望和疲惫。
和那个抖腿的男子一组的男人个子稍矮,他看着邢修的样子张口朝着地上吐了一口痰,抬步就要向邢修走过来。
就在这时,巷口出现了一个人,是一个留着学生型眼睛大大的女孩子,这女孩大约十五六岁,模样像个洋娃娃,她穿着一身某个学校的校服,就在巷子里的几个人对她这个不之客打量的瞬间,女孩子对着巷子里的漂亮女人叫了一声:“妈?”
邢修扭头看向装扮孕妇的女人,再看其余几个有些愣的男子,猛地对着矮个子男子就冲了过去。
邢修惊慌之中使足了力气,矮个子男人毫无防备,也没想到这个少年力气能这样大,他被邢修推得倒飞几步,“噗通”就撞在了墙上。与此同时,邢修疯了一样的跑出了巷子,从睁大了眼睛的女孩身边窜过,一溜烟的就没影了。
一直大步的跑到了火车站广场,邢修才停住,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
省城火车站广场人流臃肿,送人的候车的旅客三五成群,有些还打了地铺准备休憩。在火车站这里生什么都不足为怪,因此没人注意气喘吁吁的邢修有什么特别。
邢修等呼吸平稳,四顾看了看,确定没人跟着自己,进到售票处去买车票。
原本想要乘坐的车次因为意外的耽搁已经错过了,为了省钱,邢修选择了明天凌晨五点多的一趟慢车,如果准点的话,回到五陵西站就是九点多。可是计划中想着今晚到家,歇一晚,明早去货场再干一天活的想法就落了空。
火车站这里到处都是人,这会没有一丝风,邢修有些烦躁,他在广场夜市那里买了三个馒头垫了肚子,又到公共厕所对着供旅客洗漱的水龙头咣咣的喝了一些水,越想越是气恼,在一个旮旯捡了两块砖头,顺着原路走了回去。
邢修排除了试图抢自己的这几个男女是贾朝东派来的可能。
那个长的漂亮的女人年纪看起来也不大,竟然有那么大的一个女儿!
“妈的!”
邢修原本对女孩子留学生头没有什么好感,觉得女孩子齐耳齐脖子的型就像是一个挖空了的西瓜瓢子倒扣在了石头桩上,但今晚却对那个不之客的女孩产生了一丝感激——去!她他妈的是那个女骗子的女儿!
邢修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这会已经到了刚刚差点被抢的那个巷子口。
巷子里空荡荡的,路灯倒是越加亮了,一切一览无余,那个犯罪团伙和不请自到的小姑娘早就没影了。邢修泄愤似的将两块砖头使劲的扔进了巷子里,听着砖头撞击地面出的“哐哐”声,扭身再次向火车站走去。
火车站候车室的气味极其丰富且难以言喻,邢修对此深有体会,他在候车室旁边的一个网吧交了钱,也不开电脑,倒头就蜷缩在了沙上。
从早上到现在,邢修太累了。
心里有事,睡的不是太沉。睁开眼,耳中仍旧是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和各种人声嘈杂的嗡嗡说话声。一看时间,才凌晨三点多,距离开车还有一会。邢修伸了几个懒腰,百无聊赖的打开电脑,随便点了几下觉得越无聊,于是将qq给登6了。
这个qq号还是前几天史今古给邢修申请的。史今古说这个小企鹅能交友聊天,反正能通过它认识远处近处平时想结识却结识不到的人,这玩意最奇妙的地方就是除非对方同意,否则你会自始至终不知道和你说话的另一方是公的母的。你以为那边和你说话的是男的,可却偏偏是女人,你以为对方只有十八九岁,但可能那边已经耄耋之年垂垂老矣,反正大家就是虚来虚去,整个就是一个虚拟空间,搞得就是神神秘秘,玩的就是一个刺激和想象力。
史今古的qq名字叫“善解人衣”,邢修说你这有点寓意偏颇,不太适合学生的身份,史今古的弟弟史今豪笑说善解人衣有解开他人的衣和解开自己的衣双重意思,再说除了你自己谁知道你究竟想解开谁的衣?那有什么不妥的?
而史今豪的qq名字更为离奇,叫“呼风唤雨顺其自然的铁锤”,邢修问这名字究竟有什么含义,史今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教训说“有个屁含义,老子随便起的名字”。
邢修的qq名字叫磨盘,史今豪说名如其人,跟邢修的人一样就是被打磨的石头,没劲透了。
邢修几乎没有上过网,也没有用qq和谁聊过天,他觉得那样浪费时间还很无聊,因此他的好友只有两个,就是“善解人衣”和“呼风唤雨顺其自然的铁锤”。
邢修给史今古和史今豪分别了“起床尿尿”的消息后就觉得没事可干了,而后随手在电脑上点来点去,一会无意中点开了一个漂流瓶,他不由愣了一下。
这个署名为“网上邻猪”的漂流瓶内容和其他的有些不同,别的漂流瓶里面写的无非就是交友、愿望、希冀之类的话,而这一个非常特别,通篇竟然都是用各种歹毒犀利又下流污秽的词语组成的骂人的句子,这些肮脏无耻的语句无一例外的都是在咒骂和表达写作者的内心怨恨,仿佛某人或者这个世界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恨。
人们往往对反常的事物有特别的兴趣,邢修也不能免俗,他花了几分钟将这些字句再次审视研读了一遍,很好奇的申请加了对方的好友。
不出意外的,邢修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因为这时还是凌晨,正常人不会这个时候起来上网的。
很快到了上车时间,邢修在网吧找了一片纸箱片卷起来进入了候车室。
这辆慢车同所有同类型的车次一样,人满为患,而且乘客各异,什么层次的人都有,以至于各种香的臭的气味充斥着车厢。邢修买的车票本来就没座,他按照经验没有同别的旅客一起挤,而是最后一个上了车,等列车员关门喊着“让一让往里面挤一挤”离开后,邢修顺理成章的就占据了车门附近的这一片区域,而后将纸箱片往车上一铺,整个人就坐了上去,和其他没座位不得不站立着的旅客比较,真是相对惬意。
而且这一路乘客都是在邢修对面的那扇门上下车,以至于从岭南省城到五陵西站,邢修又睡了四个多小时,等他精神饱满的站立起来,已经从车玻璃中看到了自己紧靠着铁路的家。
岭南省五陵市火车西站是二级火车站,日均装卸火车车次在二百辆以上、上下车及换乘旅客在四千人人以上。
邢修的家所在的地方是火车站机务段铁路职工家属区。
说是家属区,其实就是沿着火车铁路边修建的四排单层平房,大家都叫“四排房”。
这四排房只是众多铁路职工住宅区的其中之一。安家落户在四排房的铁路职工家属们充分挥了有效利用空间能动性,寸土必争,各个住户当仁不让的将属于自己的门前加盖了棚户,甚至将一路之隔的空余区域也圈地宣占,里面种植了时令蔬菜。
四排房家属区和其他职工家属区的人家基本一样,无论家里有几口人,一家大小吃住全都挤在十几平房的屋子和棚户里,夏天热冬天冷,条件十分的简陋,通常这户在自己家里说话,隔壁的邻居会听的一清二楚。
居住条件简陋不说,卫生也是个问题。四排房这里居住的人家厕所是公用的,公厕在大路边,夏天的时候老远就能闻到气味浓烈臭气熏天,走近了能看到一只只单打独斗或者一团团结队而行白白胖胖的肥蛆奋不顾身的从公厕里往外面征讨前进,还有黑头或者绿头的硕大苍蝇轰炸机似的以厕所为基点起飞降落,频繁在四排房上空并不限于这个区域四处巡弋,宣示着它们的物质生活是多么的充盈美妙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