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光了,你还坐在这干甚?”小厮走过来将盘盏在桌上重重一顿,出言讥道,“当自己是王母娘娘,接着摆蟠桃会么?”
道平忙用袖子将桌上的酒水痕迹拂去,起身陪笑道:“我顶多是个小鬼,还是个见不着阎王的。”小厮不知她另有所指,抄起桌上铜钱拿在手上地颠了几颠,皮笑肉不笑地瞧她。
道平大窘,在身上寻了个遍,也没个值钱物件。正手足无措之际,忽听堂里侧有人道:“店家,是我给的钱不够么,何必又为难这位小师父?”说话的正是先前那美貌妇人。此刻在她身后多了个头顶斗笠,深色短衫的男人,谁也没留意是何时进来的。
小厮自觉没趣,翻了个白眼,悻悻走开了。
道平才知是美妇人替自己赔了钱,蹦跳着来到她桌前,深深施了个礼,抬头时咧嘴一笑,眉眼弯成了月牙:“多多谢过居士姐姐,”她笑呵呵地道,“道平无以为报,只等改日姐姐光降小观,一定尽心款待。师父最爱吃我做的竹叶米糕,姐姐到时赏脸尝尝。对啦,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戴斗笠的男子见状,当即俯身在美妇人耳边快低语了几句,妇人只很轻微地点了下头,眼睛却不瞧他。男子转身向外去了,经过道平身边时,他将斗笠又向下压了压,整张脸都被阴影所罩,走路的姿势略显怪异。
美妇人微笑答道:“我姓乔,单名一个羽字。竹叶米糕碧螺春,听来清爽可口,可太令人期待啦。”
“乔姐姐人这般和善,与师父也会很投缘的。”道平诚心道。
“是么?还请小师父代我问候尊师。”
“这个好说。对了乔姐姐,你见到说书先生了么?我有要紧话对他说。”
“你若是想劝他从今往后不要再说这本话文,我已经劝过他了。”
“真的?他答应了?”
乔羽点头道:“他说今日只是一时兴起,往后不再说了。”
道平舒了口气。她本还在担心那说书先生会被龙华寺盯上,烦恼该用甚么理由劝服他,现下乔羽轻易地替她去了这桩心事,让她对她又多了一分佩服。
“乔姐姐,你还和先生聊甚么了?”
“我有位故人亲眷,当年也困在那峄州城中,正好向他打听些消息。”
“可有打听到甚么了?”
乔羽点了点头。
道平也替她开心:“那太好啦!”又道:“乔姐姐,方才这故事,你觉得几分真几分假?”
“小师父怎么想?”
“我么?我倒宁愿那全是假的……”
“小师父是近道之人,须知凡事必有因果。”乔羽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心思,“山路难行,小师父今日若还要赶回栖真观,时候可不早了。”
道平向门外一望,立马惊呼道:“已经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师父要责罚了。乔姐姐,你多保重,我告辞了!”说完一溜烟跑出门外拾起扁担,回头挥了挥手,向西去了。
当道平赶到穹窿山麓时,藏书镇已笼上一层淡金的霞光,天色逐渐过渡成苍灰色,一线淡白月痕依稀印于其上。她快步如飞,翻过前面的二茅峰,便离栖真观不远了。
转过山角,山路延伸至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那竹子生得极密,枝叶层层交叠,道平走入林中,头顶两侧的竹子相接成弧顶,将残阳仅有的一点光亮屏蔽,仅容一人通过竹林小径骤然暗到几乎不可视物。
这片竹林虽是回观的近路,道平平日里走得却不多,只因竹林中道路狭窄,挑着扁担十分不便。今日恰巧担中无物,她本想赶在日落前穿过去,却不料竟是这般情形。换走别路又已不及,她只好立起扁担做个拐杖,摸索着向深处走去。
摸黑走了大约二三十步,她忽感鼻尖一凉,拿手向前一探,手掌竟顶上了竹竿,才知是小路折了个急弯,自己竟全没看到。心里不住愁:“再拐几个弯,连方向也辨不清了,可不是没眼先生上钟楼,瞎撞?若再不小心走上岔路,直绕到天亮也出不去了。”她感到进退两难,干脆止了脚步,一屁股坐到地上,连连叹气。
微风送来了山中寺院的钟声,预示着竹林外的天即将黑透。片刻后钟声消散,林中一片死寂。道平心中一阵慌,当下拢了拢膝盖,开口轻轻唱起:
“月光皎皎,人世沧桑,无底之海,佑我还乡。无论此后,身在何方,此身常寄,珍重无忘……”
那是外婆还在世时教她的歌,每每感到不安或孤独,她便唱来安慰自己。
山风吹入竹林,无穷无尽的竹叶出如太湖波涛一样的响声。反复将曲子唱了不知几遍后,道平的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夹在深暗黑影中的小路已隐约可辨。她起身准备继续赶路,不经意瞥见身后的一刹,呼吸为之一窒:就在离她不远处,一个黑影快闪了过去!
她登时从地上弹起,抄起扁担就向前疾走,同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