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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池见英虽然亲眼见过,但从夏萱的角度重述,依然令他失去了言语。
夏萱却只是微微一笑,似乎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看淡了这些诡异过往。
但这件事的后续仍旧复杂。
夏萱带秋免回家,一来是为了倾诉这些年间无人理解的苦痛,二来则是想让本家那些厉害的长辈帮忙看看,有没有替秋免“驱邪”的办法。
那时的她,虽然恐惧着这个孩子的存在,但秋免的降生来之不易,又对她的话语十分顺从,她多少还是希望秋免能够健康地活下去,哪怕不是那么的“正常”。
直到出现了这次意外,让她原本只准备透露给近亲知道的计划彻底泡了汤,本家的话事人直接开启了大堂会,只因东方翰乐——即“卫星”「东方」在家里相当受宠,而在他身上出现的异象又太过匪夷所思。
自从那件事之后,「东方」神情恍惚、回应迟钝,对社交互动反馈冷漠,记忆呈现出缺失的状态,像是一夜之间成为了自闭症患者,失去两根手指甚至已经成为了这其中最不值一提的毛病。
他们最先想到的还是去医院诊断。毕竟「东方」变成过蝌蚪的事情,只有「东方」的母亲一人亲眼见过,即便告诉了其他人,他们也很难相信世上还有这种可能,连母亲本人都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病了,那天生的一切只是场幻觉。
然而各大医院不仅给不出治疗方案,甚至还从「东方」的血液指标和cT片子中检验出了无法解释的混乱数值,宛如突然间基因突变,进而提出了检测dna序列的建议。
但「东方」的母亲极度破防,坚决拒绝了这个提议,只想带儿子回家“驱邪”,以及召集亲属审判那个夏萱的孩子,秋免。
东方家是个大家族,即便参会者只是各分家的代表,数量也足够惊人了。这其中,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真才实干,但大部分人其实从事的也是上下游产业,就像东方夏萱以前的室内设计工作,不少客户就是通过亲戚间的风水测算介绍过来的,他们多少也知道点门道。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同样对「东方」的情况束手无策。
「东方」的诡异不属于现代医学下可以检查出来的病症,也并非“下蛊”、“施咒”、“鬼上身”等玄学范畴内的事故,更像是另一种第三方的力量扭曲了他的身体,并且无法用已知的手段还原。
听到家族中的长辈如此断言,「东方」的母亲也终于是崩溃了,既然她的要目标无法达成,次要目标就必然意愿强烈,因此,她和盘供出了夏萱的倾诉,让一直趴在母亲肩头上呆的秋免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在和「东方」母亲交谈时,夏萱其实隐瞒了秋免的来历,只侧重谈了这孩子古怪的地方,并没有提及梦境,或许只是因为她担心秋免的来历太过离奇,姐妹会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但没想到这冥冥之中又阻碍了世事展。
所以亲戚们只知道秋免是东方夏萱的遗腹子,虽然从时间上看,不应该是她丈夫秋悯宥的孩子,但他们并不在乎孩子的父亲是谁,而已经默认了这个孩子是利用一种邪术降临的。
既然如此,祂便是妖魔鬼怪,是邪祟魑魅,是不该存活于世上的怪胎,更何况祂的所作所为还伤害了本家子孙,自然理应诛灭不容置疑。
唯一值得疑虑的是祂的形态。
如果是附身类的诅咒,那么驱逐掉本体之后这个孩子作为寄生物还有可能幸存,但如果祂从降生开始就保持着这副姿态,那要彻底“诛灭”祂必然连带着这个孩子一同死亡,祂们本就是一体。
然而现在是法治社会,大家又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各自都有着大家庭中的小家庭,实在没必要冒着风险把这件事情闹得太过难看,给亲戚出头固然重要,但在有矛盾的另一方也同样攀亲带故时,他们先想到的还是将大事化小,让一切都缩回到台面下商讨。
所以家族里了解前因的人不少,但真到了想办法解决的时候,又只有寥寥几人愿意掺和进来了,这些身怀能力的亲戚常年繁忙,基本处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状态,如果不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孙儿生了意外,甚至十几年都看不见他们的人影。
不过不管是谁调解这个问题,他们要确认的也必然是最重要的两点:夏萱的态度,以及“怪胎”的类型。
东方夏萱讲到这里,忍不住停顿了一下,出了细微的低笑声,仿佛在嘲笑自己的选择。
池见英冷静看着她的作秀:“你是想告诉我,那时的你力排众议,保下了秋免?”
“我无法形容那时候头顶上的压力,亲人质疑、朋友反目,他更是一颗无法掌控的榴弹……但我仍旧没有放弃他……身为他的母亲,是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如果连我也抛弃他,那么还有谁会选择他呢?!”
夏萱讲完,周遭静了片刻,唯一的听众却没有给予丝毫反应,她兀地轻呵起来:“……还以为你会深情款款地表承诺呢。”
“秋免现在又听不到,我为什么要对着你讲?”池见英根本不受激,“况且,比起那些外在压力,一个会允诺外人伤害自己孩子的母亲,显然看起来更可怕吧。既然他们还在征求你的意见,就说明仇恨、事态都没有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你这个头一旦点下去,罪孽比他们不知道深重多少。”
池见英并不清楚像他们这些信玄学的家族是如何划分罪责的,但他身为集团高层,要签各种合同协议,落款下去都是要负责任的,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最先找上的也是他这个决策的大领导,自然深知什么活能揽,什么不能,更何况像夏萱这种信神佛鬼仙的人,除非真的情绪上头,否则无论如何都会掂量。
东方夏萱沉默良久,仿佛有些不可思议:“……连我自己都相信的那时候还有的一份真情,竟然被你否定掉了?”
“我的分析或承认,有任何意义吗?重要的是秋免相不相信。”池见英忍着心火,“他后来怎样了?”
“……呵呵,后来……更可恨的是,后来连我也无法掌控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