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做事之前能不能跟我商量下啊!”我朝父母大喊。
此时,距离他们进家门的时间仅仅过去五分钟。母亲气红了脸,往四周看了看,突然从沙上起身,一把撸下绑着头的头绳,朝我脸上扔过来,准准确确命中面门。万幸仅仅是头绳。
母亲的举动打开了我的泪闸,我咬牙切齿:“你们不在家多好!”
一直没说话的养父再也沉不住气:“佀晓珺,那你就从这个家滚出去!”
你们知道我的。
我回屋收拾行李,其实也不叫收拾行李,就是把书包装满,一套从内到外换洗的衣服、两双袜子、钱包、身份证。正值炎夏,所以这些随身物品全部装在书包里,也显得空空荡荡,于是塞进去几包零食。收拾完毕,我坐在床边抱着书包,心想自己更像是出去一日游的。一天就够了吧,打着退堂鼓,晚上就回家,再不然,就明天早上回家,他们就怕了。
我背上书包走出房间,父母都在客厅里坐着,母亲还是忍不住看了我一眼又迅把头转回去。我刻意弄出很大的关门声,反而没有把门关严,从门缝里听到养父火急火燎说了句抓紧追上去拦住她。
也就是十秒钟的时间,母亲就追出来,听到她的脚步声,我跑得更快了,我没有回头,母亲没有追上我,好像有一些尖叫的声音,太模糊了。
因为剧烈的活动,心脏砰砰直跳。穿过一道熟悉的街停下来,伸手摸了摸口袋,猛然想起手机扔在床上忘了拿。要折回去已绝无可能,我转过身,在那瞬间,街道上竟然空无一人,景象如同经历岁月磨损的油画。炎炎夏日,强烈的阳光像怏怏不乐的孩童,他扯着结痂的伤口,他新长出的肉正在缓缓撕裂而开,疼痛感后知后觉,大叫了一声,温度就变得更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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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这个叫夏天的小孩打招呼,嗨,你也心烦吗?
夏天说,热烈是我的性格,却被人们误解成不善良。
你应该耐心点,温柔点,我拍了拍他的头,他舒了一口气,泛起阵阵风,温度又变得更热了。
事情更糟糕了,不是吗?他摊了摊手强颜欢笑。
我问他,为什么要觉得热烈就是错的呢?
是啊,为什么呢?
哦,我想明白了,他说,再过一阵子,秋天就到来了,人们就会面露笑意,感慨终于凉快了,于是,秋天会更受欢迎。
那么你身上的坏人标签就更加牢固了。
好的更好,坏的更坏,这难道不公平吗?
对你不公平啊。
小孩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吹气。
我甚至无法看向小孩的脸庞,他浑身都是金黄色,几乎要闪瞎我的眼睛。
不好意思啊,他说,你再睁开眼睛看一看吧。
四周,满满的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快看他们的样子多么滑稽,满头大汗,挤眉弄眼,衣衫不整。嘻嘻,他们也改变不了任何,我还在,而且我会一直在,谁也消灭不了我。这个叫做夏天的小孩突然气势汹汹,身体逐渐硕大,长成燕颔虎须的威猛样子。
天更热了。
我转头回到家拿走手机,再次重重摔门。他们两人一动未动,装作看不见我。母亲还没缓过来,刚刚她拼了老命追赶我,现在还在喘粗气。
停在门前,如果他们出来追我,就不离家出走了。思来想去,自己并没有把警校招生的事告诉父母,他们根本不理解我的理直气壮是哪里。而在我心里,一条系统布的短信,甚至比父母多日的身体力行更为靠谱。有间小屋,放着我关心的人和物,父母也在,他们只是挂在墙上的照片,我用华丽的装潢框起他们,然后,可能就一直挂在那里了。随着年龄逐渐增长,对他们的惧怕缓缓消失,父母越来越像件物品,我给贴上了各种各样的说明标签,该交学费了,使用他们;我生病了无人照料,使用他们;我不开心了我遇到麻烦解决不了了,使用他们。他们只需要喜悦我的喜悦,哀愁我的哀愁。
就像刚刚,母亲追我,她越追,我越跑。
等到她追不动了,到时候会成什么样子呢。
我敲了敲门,养父开的,那瞬间,他聚在一处的眉头舒缓开来。
“喏。”我把手机上的招生短信递给他。
养父眯起眼睛瞅了半天,猛然抬头看我:“站门口干嘛呢,进不进来,全是蚊子。”他走到母亲身边,极小的声音对妈妈说:“手机上写了些什么,我看不清。”
母亲夺过手机,念了起来。
最后,与天下所有的父母都一样:“以后当警察也挺好。”
有关于报志愿的前前后后,就完美的解决了。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寒窗苦读取得好的成绩,却一时任性,要陪着季琦上同样的大学因而错过了填报志愿的日期。灰心丧气得不到父母的支持,季琦也毫不理解我付出的良苦用心,他的嘴里只有源源不断的“别让我耽误你”。我把所有人堵在墙外,浑浑噩噩消磨着时光,偷偷往墙外看早已空无一人,忽而冲动又会有轻生的想法。
当我往下跳,却看到低处,父母、季琦以及形形色色的过路人纷纷伸出手臂上举,企图能够把我接住。
原来,是这堵墙垒得太高了。
我最终没有跳下去,这样来看他们举起的双臂也并没有帮助到我。大家都在忙忙碌碌,于是乎一春一夏,依旧岁月静好。
当天,父母和我出去吃烤肉,美其名曰庆祝女儿考上警校。实在说,此情此景有些话到底该不该讲。我没有拿到录取通知书,我仅仅是接到一条参加体能测试的短信,不知道父母有没有看清短信内容,如果他们仔细看的话,就会现今晚的庆祝本应是不存在的借口。所以说嘛,为什么那些打着花钱就能保送清华北大的骗子屡屡得手。
还没完呢,又要尽心尽力迎接体能测试,以便继续圆好父母庆祝过的梦。
养父喝了一点酒,他觉得对不起我。父母在得知我考出优异的高考成绩后,商量着不介入我个人对未来的选择,佀晓珺想报考什么大学就是什么大学,想学什么专业就选她喜欢的就好,反正家底殷实,大不了一辈子养着女儿。可他忽略了,我只是十八岁的孩子,有些事情,大人还需要给出建议,哪怕不去做决定,也应该指出哪条路会更好走一点。当初养父很担心会在选择学校和专业的事情上与我产生矛盾,孩子考试成绩这么好,已经出色完成了她应做的一切,做父母的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出他们的喜悦,而他们又没有能够在报考大学这方面给出建议的能力,放开手,由孩子自己决定。
短暂的时间,让这些仅仅了解语数外物化生雏形的学生分辨工程造价管理专业和工程管理专业有什么区别?那些从未触碰到的学科,比如农矿、畜牧、渔业,是否真的会有人喜爱它们?随便从网上搜了搜,法学、警察学、警察法学等等各类分支纷繁复杂,如何从中挑出更适合自己的钻研方向?要十几岁孩子选择自己的未来,这本身不就是一件不置可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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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父一笑:“不过我的傻闺女还在考虑是不是要报志愿。”
我在心里反驳着,你哪里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只听养父说:“季琦也上的警校吧。”
晨曦与露珠为伴,泛白的天空扯开一道缝隙,亮眼的阳光前仆后继挤出来,很快,夏天的高温就降临到你我面前。
我跟季琦早早出,乘坐客车前往警校参加体能测试。看不见的心情映在车窗之外,如同行驶匆匆的车流,焦急而又顺从着长久以来定死的各种规则。客车司机欲加冲过即将结束的绿色信号灯未果,只得紧急刹车,引得车上乘客阵阵不满,几个年龄稍大的妇女喋喋不休,司机客气地陪着不是,与乘客一齐吐槽济南着拥堵的交通。
许多人羡慕那些能够在自己城市学习和工作的人,他们引用乡愁之词,迫切表达着背井离乡的种种痛苦。而我们的城市不算小,警校也是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