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时景年病重,把我和贺千阳放了出来。
我和他并肩而立,站在时景年的面前,他生生又呕出了一口血。
时清羽急得拉住了我的手:“父王受过千刀万剐之刑后身上的伤痕久久不愈,母亲,你快救救父王吧!”
我甩开他,蹙眉道:“时景年,我如今是个凡人,哪怕是我的心头血对你来说也没有用了,你还要用这样的把戏到什么时候?”
他唇边衔着淡淡的血色,对着我笑道:“窈年,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你也只是一个小花妖,可看到我受伤,倾尽自己的一切,哪怕没有希望也要救我。”
“为什么和从前不同了呢?”
他深深疑惑:“我不过是犯了错,为什么你不肯原谅我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起陪在他身边的那九百年。
“时景年,你还是不懂。因为你从不认为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心和魂魄。我因你化形,却未必要一辈子都为了你而活。你施舍给我一点爱,就要我生死以报,凭什么呢?”
他嘴唇轻颤,说不出话。
“就算是命,我也赔给你了,你放过我,好吗?”
时清羽愣愣地掉着眼泪,想不通他的母亲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会为他们心软了。
我牵起贺千阳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妖宫。
12。
没有时景年的阻挠,我很轻易地回到了人间,在我的小渔村里,麟儿正和静思一起坐在海边巴巴地望着我。
见到我和贺千阳携手回来,他们高兴地扑进我的怀里,“娘亲娘亲”地叫着。
我的一颗心都化了,抹去他们的泪水亲吻他们的额头。
“娘亲回来了!”
在我的身边,贺千阳却沉默不语,眼眸里也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身后,我本能地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贴在我的背上,但我没有回头。
夜晚,好不容易哄睡了两个孩子,我轻声问贺千阳:“贺郎,你可是怪我瞒着你?”
他转过头,眼里却积蓄着泪水。
“汐云,你有那么显赫的夫君和儿子,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他窘迫地搓着自己粗布的衣服:“是我无能,害你拘束在这小渔村里,过不上那样尊贵的日子。”
我眸光一动,一颗心都软了下来,含泪搂住他:“你这呆子,我要是想做妖后,何苦痴痴地去找你!”
他不怪我隐瞒自己的身份,也不怕我曾经是妖,甚至不怨我害得他被害了这一遭,他只恨自己给我不了我尊贵的日子。
在贺千阳的身边,我从来都不是谁的替身或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是他的娘子,他的汐云。
身后的那一道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直至消失。
贺千阳不知道,带着他走出妖宫的条件,是我和时景年打了一个赌。
时景年握紧了拳头,不屑地笑道:“我就不信,你那个夫君还能接受这样的你。”
“凡人最是胆小,他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不带着孩子跑得远远的才怪!”
我扬唇:“那我们变来打一个赌,他会不会怕。”
如今,我赌赢了。
妖宫里时景年所谓的病重不过是苦肉计而已,但是千刀万剐之刑确实伤他至深,只怕是日复一日都要忍受着刻骨的疼痛和煎熬。
时清羽偶尔会来人间,远远地看着麟儿和静思,有一回静思拿回来一个玉佩,说是一个大哥哥所赠。
我心情复杂地让她收下了,那是我曾给时清羽的。
时清羽献祭了肉身,要再修炼千年才能化形,我也渐渐见不到他了。
我们这一生未再相见
凡人一生不过须臾,最后我在贺千阳的怀中安然闭上了眼睛。
贺千阳没有落泪,麟儿和静思也笑着看我,我活了一百多岁,已经足够美满。
那一刻,又清晰地听见了一声:“母亲。”
声音旷远,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我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含笑九泉,也不求来生。
我与他们,终归是君卧高台,我栖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