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她的生路不在他身上呢?依她的性子,若是确信了,应当会将所有事都告诉他。
“掌珠,”他问道,“其实你不是全然确信是不是?你只是在猜测。”
桓玉指尖颤了颤,一时失言。
确实不是全然确信。
可不是他,还会有谁呢?
她眉眼间竟透出几分执拗来:“一定是你。”
谢衍呼吸都滞住,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道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是离去不久的韩曜回来了。不过他很快便停住了脚步,被突然出现的金羽卫绊住了。
神龛上的神婆慢慢挪动了下来,枯瘦的身体中发出僵硬的骨节移动的脆响。暗室中弥漫出某种古怪的药味,桓玉遮住口鼻,戴上粗布制成的手套去翻阅桌案上看起来刚刚动过不久的书卷——他们的时间经不起耽搁。
谢衍的手掐住了神婆的脖颈,稍稍一用力便能掰断她的头颅,面色森寒道:“——你还能看出什么?!”
她似乎并不畏惧死亡,只用一双黑到诡谲的眼睛注视着他:“你的血脉不洁又可笑,天下人都被你愚弄,你的出生不过是有心之人的算计……”
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他忍不住去看桓玉,却见她恍若未闻,费力辩解着纸上佶屈聱口的异族文字。
“还算你有几分本事。”他冷冷逼问道,“我问你能从她身上看出什么!”
暗室外的缠斗声越来越大,韩曜已经辨出了金羽卫的身份,阴鸷道:“圣上敢派人大闹我韩氏宗祠,就不怕世家大族翻脸么?”
宗祠对士族来说不可谓不重,数百载荣光尽在其中,也因人们本身的敬畏藏纳了不少污垢。
谢衍并没有在意韩曜那无足轻重的威胁,卸下了神婆握着毒药的一条手臂怒道:“我问你看出了什么!”
神婆确实有几分不为人知的本事,否则也不会被韩家奉为座上宾。向来她说破某些事后旁人对她只存敬畏,还没有遇到过如此威胁逼迫之人,到底生出了几分恐惧:“孤魂一缕,不得长久……”
暗室外的韩曜还在刀光剑影中讥讽:“当初先帝与我韩氏结盟才换得今日的大成,如今圣上是想要恩将仇报么?!”
不得长久几个字把谢衍的怒气激得更盛,他漠然将神婆挣扎的另一只手臂断掉,只恨此时不能拔掉她那胡言乱语令人作呕的舌头:“可有破解之法?”
神婆恶毒地看向他:“你伤了我,你们都会下地狱,你们都会不得长久……”
谢衍叩住了神婆满头枯发的头颅,硬生生将她脸朝下掼在了地上,片刻后抬起了她满是血污的脸:“可有破解之法?”
七窍流出浓黑的血,神婆颤巍巍道:“我诅咒你们……”
他再次将神婆掼到了地上,靴底踩住了她的后心,硬生生压断了她几根肋骨:“可有破解之法?!”
神婆终于开始颤抖:“没、没有……”
外头的韩曜声音中带上了浓重的恶意:“我忘了,圣上并非先帝亲生,自然是记不得那些恩情的。”
桓玉在百忙之中错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心中生出恐慌,他不由得有些僵。脚下的神婆似乎以为他要再踩下来,恐慌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近乎疲惫地揪起神婆,对着吓破了胆的她一字一句地问:“韩瑶的解药在哪儿?”
神婆没有想到他会问出如此不相干的一件事,下意识看向桓玉手边的一摞书卷。那上面是格外奇诡的苗语,桓玉飞快翻找着,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找到了!”
门外的韩曜仍在说:“如果世人知晓端庄的太后是个与人私通的荡妇,圣上其实是个不知生父的杂种,又会怎么想?”
桓玉面露寒意,将找到的那几张纸飞快揣进怀中,提起悯生走出了暗室。
金羽卫正在与韩曜以及他的暗卫缠斗,一线寒光逼近韩曜脖颈,他侧身躲过,却仍被剑气带出一道伤痕,凶狠地看向桓玉:“果然有你在。”
桓玉一言不发,步步紧逼,一向以自保为主的剑法竟透露出几分凌厉的杀意来。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阻止这件事外传?”韩曜面上带了几分嘲意,“知道他是个杂种还这么维护他,桓玉,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暗室中的谢衍才桓玉冲出去的那一刻便开始心慌意乱,他看着神婆道:“你方才要出言诅咒,是不是你的言语有奇异之处?那快说——”
不信神佛之人,此时竟开始奢求那神婆口中将吐出的言语能够成真。
语气到最后竟带了几分狠厉的恐慌,“说桓玉长命百岁!”
但言语哪里会有什么奇异之处?只不过是借自己有几分神异之处对世人言语恐吓罢了。可神婆此时哪里敢反抗,颤栗着含含糊糊道:“桓玉……长命百岁……”
谢衍只是冷冷看着她:“你心不诚。”
她说这话时眼神飘忽不定,言语甚至都不清晰。
即便不信这些,他也知道不诚的话语不会灵验。
他拧断了神婆的头颅。
“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韩曜躲过桓玉刺向他心口的剑,反手拧住了她的手腕,“官位?权势?或者只是把你玩儿痛快了?”
在金羽卫对韩曜出刀时桓玉挣开了他:“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不远处的拐角传来踉跄的脚步声,伤痕累累的韩瑶现出了身形:“我们快走,韩家其他人都被惊醒聚过来了!”
电光石火见韩曜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韩瑶:“你竟敢背叛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