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霜娘很喜歡別人這麼叫她,她不喜歡別人叫她招娣,金媽能否生兒子,與她不關,招娣這個名字就像廟裡和尚敲的木魚,一個念經祈禱的工具。
綺霜娘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她每天都在重複昨天的日子,起床、做飯、縫縫補補、再做飯、陪高小川睡覺。。。。。。再起床,再睡覺,直到女兒誕生,她有了名字,也有了活下去的意義!
晏府西院有一趟廂房,家裡下人們都居住於此。
綺霜娘和高小川在這排廂房裡,有自己獨立的一間屋,此刻,她正盤腿坐在炕沿上,手裡忙活著針線,眼瞅過了八月,就是白露,她受命縫製一批棉被、棉衣,這是她份內工作,但是晏宅里沒娶妻的小廝,死了婆娘的鰥夫也常把破衣爛裳扔給她補,綺霜娘對這些份外的活,來者不拒,因為可以多賺些銀子。
眼看這些活兒摞成山,她伸腰捶背,望著窗外旖旎秋光,長嘆一口氣,忽聽門鈴鐺響,一個身穿綠羅裙的姑娘掀簾露出半個身子。
姑娘手捧一摞舊衣裳,倚著門框,要進不進,她眯眼覷睇炕上婦人,一身夏布藍裙,外套平機青褂,一塊藍布帕子窩著一頭蓬鬆發,不到三十的年紀,卻穿戴像個老媼。
「夏姑娘,快坐。」綺霜娘欠身讓了讓位置,並沒放下手中針線。
夏靜笑著走到綺霜娘身後,「姐姐一雙巧手,也不說給自己做件好衣裳,年紀輕輕,為何這般想不開?」她把手中那摞衣裳放到炕角。
綺霜娘低頭微笑不語,只是又欠了欠身,給夏景留出更大的座位。
夏景並沒直接坐下,仍是站在她身後,看著手指所過之處,留下一排整齊劃一的針腳,嘖嘖讚嘆:「姐姐這手可真巧,我也要跟姐姐學學這手藝,日後也多一技防身。」
綺霜娘見讓了兩次,她也不坐,瞥眼瞅了眼對面隆起的「衣丘」,知道是找她說事的,便欲起身給夏景倒水,夏景說就聊兩句,一會就走,綺霜娘便也不再客氣,復又坐回炕上,盤著腿,揶揄道:「妹妹這話可是奉承過頭了,要說手巧,誰不稱道你夏景姑娘,會梳頭,近身伺候的都是富貴的奶奶們,不光是穿戴體面,賞錢也多,」她終於停下手中活,抬頭看夏景,羨慕道:「你看你多好,東家不愛干,還可以干西家,不像我們生死都是晏家人,整日窩在這小屋裡,跟這針頭線腦較勁。」
夏景笑道:「姐姐也不需要羨慕我,你家姑娘現在跟著大小姐,日後是要享大福的,姐姐再忍耐個五、七年,就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頂天不過就是陪著大小姐嫁出去,不是通房就是賤妾,能有多好。」綺霜娘又把頭低下,繼續做活,細長的眉眼讓人摸不清她的想法。
夏景嘿嘿乾笑兩聲,側身坐在炕沿上,道:「咱倆這話題扯遠了,我過來是想告訴你,晏家二小姐不是回來了嘛,」她用手指著炕角,「少奶奶讓我告訴你,把大小姐之前穿小了的,還有不穿的衣裳,你給按照二小姐的身材尺寸,改改。」
綺霜娘抬頭凝睇夏景,愣了好一會,好像不太相信剛剛聽到的話,「這真有意思,這晏府又不是沒錢,二小姐送到鄉下這些年,好不容易回來,也不說買上幾塊好料子,上外面做幾件衣裳,少奶奶何時這麼會過日子了?讓我這個針線婆子改衣裳,省了的那些裁剪、打版的銀子可會算給我?」她還以為那摞衣裳是不要的,沒想到是要修改的。
綺霜娘抱怨著,伸手給夏景指向她身後。
夏景看那摞成山的破衫,笑道:「姐姐不要抱怨,少奶奶在二小姐身上省一些,也是好事。」
綺霜娘鼻子裡呲了一聲,「好不好的,省下來的不進你我口袋。」
夏景見綺霜娘這個表情,便覺無,起身告辭要走,綺霜娘連忙拽住她的衣袖,轉身從炕櫃裡拿出一件淺藕色的紗裙,露出求人辦事的笑臉,「好妹妹,等下,一會你去後院,幫我把這個捎給霜兒,夜晚涼,孩子小,蓋不住被,穿上這個就不怕著涼了。」
夏景接過紗裙,兩手一抖,一件做工精美的小寢衣展現在眼前,她輕輕觸摸著裙身料子,嘴裡嘖嘖讚嘆做工精巧,俄而笑道:「還是你這個親媽疼閨女,能想這般細緻,我昨晚抱二小姐回房,二小姐頭一天住府里,少奶奶都沒說安排一個人陪著,那小身板也就比那架子床高一點,我看著都心疼,你這還擔心綺霜在冬青閣那神仙殿裡睡是否著涼?真是同一個府里,不同的娘。」
綺霜娘慌了,她自小孤苦,沒有父母兄弟倚仗,唯一的親人,是收養她的金媽,可金媽又拋棄了她,是以她不信任人,打心眼裡不願與人親近,更不敢得罪任何人,在這個世上,綺霜和高小川是她活下去的唯二動力。
她沒有文化,但她知道禍從口出,聽夏靜拿她和少奶奶比,她並不清楚這種比較有何不妥,她只是敏感地認為這樣比較不好,故她像螞蚱一樣跳起來,捂住夏景的嘴,「你可別胡說,你是可以甩挑子不乾的正經百姓,我是要在晏府里做到死的粗婢,你這話要是被愛嚼舌根的聽到了,我可沒好日子過了。」
夏景笑她骨子裡就有奴性,可還是配合她,用手捂住嘴。
晏晴的童年富裕又快樂,又有來自祖父的偏愛,讓她宛如生在溫室里的小花,她知書識禮,心地善良,可以見哭興悲,但同理心不足,她永遠也體會不到從小被父母送走的孩子,心情是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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