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表象躯壳下,转世圣人阖目叹息。
五百年的时光,竟然这么长。
穿过垂花门,走过林荫小道,前方就是圣人庙。庙前一株合抱之木,已经参天。
白相卿驻足,仰望参天巨木,笑道:“这棵树,叫做‘思归’。数千年前,师尊亲手所种。”
叶色金黄,形如归鸟,得名“思归”。
“它都这么高了,宗门故人却已离散。”白相卿唏嘘不已。
对于情感与离别,圣人总是缄默于言。
时过经年,连座下弟子都不知晓,当年圣人手植此树时,究竟在含蓄地思念谁。
谢景行抚着粗糙的树皮,想的不是儒宗的盛衰,而是当年植树时的心境。
当年,殷无极叛道入魔,远走北渊,登临尊位。从此,他与恩师迢迢万里,隔洲相望。
他走后,谢衍徘徊于儒宗之中,与形影相吊。
他感念,好景依旧,故人却不知何处去,于是在此种下“思归”。
“可惜了。”谢景行心想。
直到他坠天那一日,也没能带别崖回家。千年已矣,空留遗恨。
思及此,转世圣人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叶。
这飞鸟似的树叶,已有他手掌大小了。
他失笑,想起当年选择种这棵树,也是因为思归夏花如火,颇似那少年艳烈的绯眸。
白相卿不知他的愁绪何处来。他山间清修,不与外人接触,时常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回忆时,当年仍历历在目,道:“……我们决定给师尊塑像。以前都是师尊替我们遮风挡雨,师尊去了,总不能委屈了他。”
“师尊生前天下朝圣,身后却毁誉参半。可见仙门是个捧高踩低的地界,若连我们都不能铭记他、供奉他,谁又记得他一生的功绩……”
白相卿说到此,突兀打住,神情微暗:“不提这个。”
谢景行也不打扰他,由着他说。
他过去仙门事务繁忙,不怎么有空管三相,总是半放养着,只是偶尔带一带。还好孩子们也争气,接连跨过渡劫的门槛,才教他当年能放心离去……
他还没欣慰片刻,就听到白相卿道:
“塑像时,我们还吵过一架呢,最后还是打了一架才分了工。游之画样子,飘凌雕刻,我上的漆。我们也没动大神通,这么敲敲打打,废了不知多少神木……”
白相卿不避讳,“说来也好笑,我们明明记着师尊的容貌,却总是雕不好他的眉眼,只有形貌,却不传神。最后还是‘他’看不下去,动手雕刻,才有这九分神韵。风师兄气坏了,也没办法,谁叫‘他’是闻名天下的炼器大宗师,比不过也正常吧……”
谢景行脚步一顿,他大约清楚这个“他”,到底是谁人。
“他?”谢景行先追问,又觉得语出仓促,摩挲玉笛掩饰心虚。
“白宗主言语间有几分亲近,在下好奇,不免一问,如有冒犯,还请勿怪。‘他’是圣人生前好友?”
“师门旧事了。”白相卿驻足,语气放缓。
“我不似飘凌和游之,对‘他’的存在闭口不谈。先进圣人庙罢,你若能拜入师门,以后,我再说与你听。”
谢景行想起师门当年的鸡飞狗跳,以竹笛抵着下颌,淡淡笑道:“那就洗耳恭听了。”
最初,圣人谢衍的徒并非风飘凌,而是当年还在仙门,号称“无涯君”的殷无极。
殷无极遁入北渊,成为执掌一道的魔君后,圣人膝下空虚,也陆续收了儒门三相,继承儒家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