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赦元尊有点心不在焉。
他站在这片太若灵族的净焰圣地中央,那朵缭绕着淡淡焰流的巨大红莲花苞前,手指上站着一只羽色翠绿的仿音鸟。一双混沌无形的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面前这朵犹如静止的心脏般毫无生机的上古红莲。
有风从远处刮过来,随之扬起的雪白发梢擦过鸟儿的后背,惊动它连连拍打翅膀,张嘴喊出的声音却与斓彩极为相似,内容也是帝赦元尊已经听过无数次的:“她梦到莲花化身与自己未来的命运了,现下即将去白泽的紫金玄顶,寻找有关莲花化身的消息。”
当然,帝赦元尊知道她不可能找得到的,白泽不会告诉她,斓彩也不会。
整个太若灵族,没有一个人会,也没有一个人敢。
正想着,一道青蓝华彩忽地从空中掠过,化作一个与帝赦元尊同样身穿黑衣的高挑少年出现在他身后,行礼道:“荧惑见过父皇。”
帝赦元尊回头望着对方,微微笑下:“起来吧。”
荧惑抬起头,精致俊逸的眉目看起来帝赦有几分神似,却又总是含着种阴郁懒散的神情。
直到听见对方语气和蔼地道一句“你来晚了”时,他才迅速收敛起那种不甚严肃的表情,解释:“路上遇见了个拦路的,所以耽搁了,还望父皇恕罪。”
闻言,帝赦侧眸瞥向他:“拦路的?”
“啊,是啊。”荧惑说着
,随意抬手用指尖挠了挠眉尾的凤翎纹痕,“当初父皇依军功封赏灵珠子成为曜家新任家主,有人可是至今气急败坏呢。”
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说的是谁,帝赦收回视线,语气轻描淡写到像是在谈论一粒不合时宜的尘埃一样:“他来求见你做什么?”
“自然也就是为了他眼里那点本该到手,却忽然被人横刀夺去的玩意儿了。”荧惑轻笑着回答,态度里的轻慢与帝赦元尊几乎如出一辙,却显得更加盛气凌人。
说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不过他这次之所以会这么紧迫,也许是因为发现了灵珠子与父皇您最看中的花儿关系匪浅吧。”
听到后半句话,帝赦元尊总算拿出了几分认真思索的神情:“是吗?他们俩……”
“这次灵珠子身受重伤,曜府遍寻凝魄珠却仍不得。还是她将父皇您赏赐给她的那颗臻品凝魄珠拿出来,无条件送给了曜府,这才救回灵珠子一条命。”
荧惑说着,视线始终落在那严丝合缝地闭拢着的巨大红莲花苞上,像是在欣赏着什么绝妙无双的宝物般专注又入神:“看到自己最痛恨的眼中钉肉中刺,居然与父皇您最偏爱的神女有如此深厚的交情,他自然是坐不住的。不过……”
他边说边笑下:“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甚至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忽然发现,原来灵珠子也算是无意间帮了
我们一个大忙了。不愧同样也是父皇看中的人选。”
最后一句话里的夸赞实在毫无真诚之意。帝赦意识到了,但并没有理会这一点,只追问:“你这么想?”
“正是。”
少年说着,朝帝赦微微欠身行了一礼,然后才继续道:“荧惑认为,私欲乃是万物本性之源。就算是所谓天性善良,最懂得感恩之人,也是很难避免会有这种私欲的。”
“因此,在面对族群兴亡这样宏大又空泛的责任时。若是有了最珍贵的牵挂,便是有了最无法拒绝的理由,也给他人提供了能够攻其所必救的契机。”
帝赦元尊听完,垂眸看了荧惑好一会儿,最终再次笑起来,模样亲和如常:“那么,讲讲看他来找你都说了些什么,又求了些什么。”
月色凄迷而清寂。
戚妜冷汗津津地坐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窗棂下那片清美明亮的银色月光,胸腔里的心跳激烈到几乎能在这寂静无声的夜晚里敲打出隐隐回声。
又做噩梦了。
她缓缓抬起手,用衣袖擦了一把额间的汗渍,回想起方才梦中那熟悉的场景——战争,杀戮与死亡。永不熄灭的劫末之火。恸哭凄绝的密集黑影。
还有那个端立于火海中央,无悲无喜地望着她的红衣少年。
距离从映果镜的碎片中,看到所谓自己的既定命运已经过去快一年的时间。这个深红色的噩梦却从未真正消失过。
每当戚妜觉得自己已
经差不多就要将它忘光的时候,它就会像个怨鬼一样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将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撕开给她看,直至她尖叫着醒来。
此时夜色正浓着,带着明显露水气的山风从窗户外溜进来,房间里温度偏低,让只穿了一件单薄寝衣的戚妜明显感觉到了冷。
她随手理了下有些乱糟糟的长发,取出一件枫红的外袍披好,推开房门来到月光遍地的外廊。
过于明亮清澈的光辉从无云的夜空中倾洒下来,将万事万物都蒙上一层半透明的霜。万千星辰如散落一地的棋子般挂在天上,冷光熠熠。
戚妜没有学过多少观星之术,对于这片灿烂星空,她只能欣赏到其最表面的美丽。
事实上,自从数千年前,夜神夙辰跟随女娲一起脱离太若灵族后。那些艰涩的星辰律法便也随之消失在了这片大地上,只留了一些最皮毛的常识还在口耳相传。
从此,想要通过这漫天的星星一窥未来已经变为了奢望,就连被称为智者中最智慧存在的白泽也无法勘破其奥秘。
但今夜出现的异象,却是戚妜曾在白泽口中所听到过的。
她站在外廊的木质围栏边,睁大眼睛看着那一点逐渐放大的奇异青赤色,如一支锋利箭矢般横贯天空,带着一条青赤交错的光尾穿过群星,直直坠落在太若灵族的正南方。
“若星色青赤且小微,则名曰地雁,其所坠者起兵[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