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云间走回药室,从案桌上拿起一个青釉小瓷瓶握在掌心。
他身后紧跟着传来须纵酒和殷梳的脚步声,他略微松开了拳头,看向手心的眼神泛起一丝空茫。
殷梳绕到了他面前,她绑在发辫里的银铃在他耳边带过一阵脆响,她好奇地看着他问:“谷药师,你叫我们有什么事呀?是要给我诊脉吗?”
说着她挽起袖子,皓白的手腕大咧咧地伸到他面前。
谷云间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瓷瓶放在她手里。
只有掌心大的小瓶子入手触感冰冰凉凉的,殷梳拧开封口,肉粉色的药丸滚了出来。她鼻下闻到一股怡人的药香,顿时感觉更神清气朗了几分。
谷云间垂下眼掩去情绪,平淡地解释:“这是清心丸,你先每日服用一颗,可以祛除你体内的瘴气。等你服完这一瓶,我再看你的情况给你换下一疗程的药。”
殷梳拎着瓶子晃了晃,问:“我服了它们就可以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吗?”
谷云间凝着她,慢吞吞地开口:“只能清心凝神,应该不会直接让你直接想起丢失的记忆……不过药效也因人而异,或许你能想起来一点也未可知。”
殷梳听他说完了一大段话,感觉和没听没什么两样。她偷偷地腹诽了一下,小声嘟囔:“直接喝水送服吗?这药苦不苦啊?”
谷云间听了后唇角微微抿了一下,他未再发一言转过身
去收拾药材不再理她。
殷梳手里拿着谷云间给的药,对着他的冷脸只能撅起嘴,生自己的闷气。
须纵酒挨着她的肩膀,小声地对她说:“没事,我给你熬糖水。”
殷梳想了想,又笑了起来。
这个药丸并不苦,头几天殷梳都按时乖乖地服药,然后等着须纵酒端一碗糖水给她。
可是渐渐地,她的梦境又纷至沓来。
谷云间说清心丸不能解噬魂散,她的梦的确也都是在重复和之前一样的场景。
迷蒙绚烂的山花,汩汩流淌的清泉,破碎的竹叶在她飞奔而过时卷在了她的裙边,小径尽头站着那个总是看不清脸的温柔身影。
她再一次从梦境中挣脱而出时天才蒙蒙亮,她坐在床边看着日头从连绵的青山背后一点一点地爬了上来。她起身洗漱,然后悄悄将今天要吃的药丸藏了起来。
须纵酒如往常一般端着热腾腾的糖水来找她,意外地看到殷梳不需要哄就自己干脆地将肉粉色的“药丸”吞了下去。但她神情恹恹,喝糖水的时候巴掌大的鹅蛋脸深深地埋在碗里。
须纵酒知道她依然不喜欢吃药,端着空碗温言哄着她:“再坚持几天,你看你的气色已经好多了。”
殷梳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午后殷梳借着想午睡的由头回了房间,她看着须纵酒去林间练功的背影,咬着下唇从窗户轻巧翻出,直奔后山而去。
她大概已经摸
清楚,这个时候谷云间十有八九就在后山。
后山中也有一片很大的竹林,比药庐中的景致更好。殷梳仔细分辨着脚下的泥土小径,顺着有人走过的地方朝竹林的深处走去。
她心中明白虽然谷云间在为她祛毒,但约莫一半是出于医者仁心,而另一半是看在须纵酒和殷莫辞的面子上。
谷云间对她只有厌恶,而原因大概就在她莫名其妙丢失的那一段记忆里。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山间厚厚的落叶上,飞舞的竹叶被风旋起围着她转圈。
她走了没太久,就在一个倾斜的小山坡上看到了谷云间。
他靠坐在地上,侧首看着竹叶掩映处。他好像面对着什么东西,但从殷梳这个角度看不到是什么。
她压低脚步声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看清谷云间姿态疏懒地单手扶地,而另一只手提着一壶酒。他抬着棱角流畅的下颌,微微眯着眼,神色有些迷离。
药师独自在后山买醉?
殷梳心里觉得古怪,脚步不由一顿。
谷云间听到动静,支起身子抬眼望了过来。迷蒙的眼神穿过斑驳层叠的绿影,在看清来人后刹那清醒。
他的面色瞬时冷到了极点,语气凝结成了锋利的冰棱,几乎是怒吼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殷梳被他突如其来的斥骂吼得一愣,脚下一滑踉跄了一下。
谷云间站起身,他神色彻底恢复了清明。他眯着眼看到眼前这张艳若桃李的
面庞此刻已布满了惊愕,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后意识到了什么,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勃发的怒气忽然收敛了一些,然后又极不自在地快速开口:“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走,回药庐去!”
殷梳憋着一口气吊在胸口不上不下,她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谷云间,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往前抢了几步,开口:“你……”
她被谷云间不知怎么又点着了的脾气烧得懵了,刚要和喜怒无常的谷云间好好理论理论,却看清了他刚刚面对的东西。那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鸦青色的石碑,上面写着几个笔走龙蛇的大字——
长兄谷云深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