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一定提醒你。」凌霜迷迷糊糊地答道。
五月底,蔡嫿靜悄悄嫁了,即使是以二婚的標準,也太簡單了些,沒有八抬大轎,沒有風光大嫁,迎親的也不過一支小小隊伍,趙擎甚至沒有親自來接娘子。
這樣規格的婚禮,以至於讓蔡嫿的嫁妝都顯得很過得去了。
婁大奶奶自然是一分錢不出,連添妝也沒添,其實倒有些夫人,懾於趙擎的權勢,大概是家裡老爺想討好趙擎,所以連蔡嫿長什麼樣子都記不清的,也主動上門來添妝。
但蔡嫿都回絕了,以至於添妝那天,只有婁家自己幾個人。
婁三奶奶城府還算可以,竟然還拿了一對金鐲子,馮家太太也過來送了點東西。
婁二奶奶向來捨得,雖然還因為卿雲的事生著氣,但也送了一對珠釵,卿雲也送了柄玉如意。
誰也沒想到嫻月的添妝那樣華麗,是一頂玉蓮花冠,又配了一套插梳,都是整塊玉石雕成花朵,精緻至極,顏色也極雅致,蓮青,煙紫,遠山色,正配蔡嫿這樣蘭花般清秀的面容。
她當時就親手給蔡嫿戴上了,又讓梳妝娘子給她抿好了胭脂,用珍珠粉將面容撲得如玉一般。
蔡嫿的吉服是紅青二色,是成衣鋪子做的,遠不如嫻月當時滿身金繡華麗,身形也單薄可憐,喜娘扶上轎子,凌霜去送親,心裡是憋了氣的。
看娘,鬧洞房,一概冷冷清清,趙夫人也不上心,趙擎更是只微微笑,卻扇詩也沒好好寫,此時離嫻月的婚禮還不到一個月,凌霜看趙擎的眼裡都帶火。
喜宴也不過尋常幾席,凌霜看得火起,直接道:「我不舒服,不吃了。休息去了。」
她不想回房讓蔡嫿看見,惹她傷心,找了個小偏房,在裡面生悶氣。嫻月找過來,看她這樣,頓時笑了。
「你就算氣死了,蔡嫿也已經嫁了,不如把這力氣收起來,以後多照應蔡嫿才是正事。」
「你當然不氣,你家賀大人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你氣什麼?」凌霜賭氣道。
嫻月難得沒生氣,只是坐下來,淡淡道:「賀大人被官家當牛馬在用呢,這潑天富貴也不是好掙的。」
凌霜知道她心疼賀大人,官家用人是這樣的,信任的,就往死里用,當然也極大方,位極人臣,潑天富貴,應有盡有。
這樣想想,趙擎也是一個德性,信任人極難,步步有所保留。
「對了,你給蔡嫿添妝那些花冠,什麼說法?」凌霜知道一說這個她就來精神了,問道。
「沒什麼說法。」嫻月淡淡道:「不過是給趙擎一點警醒罷了。」
「他會警醒才怪了。」凌霜嫌棄道。
「他現在自然不警醒,也許洞房花燭夜都不會動容,但日久天長,蔡嫿這樣的品貌,這樣惹人憐惜。
他總有一天,有某個瞬間,會忽然想起他給了她妻子一個什麼樣的婚禮。
他心裡明明知道蔡嫿不只配這樣的婚禮,她蕙質蘭心,有才學,有智慧,溫柔和順,明明值得更體面的對待。
我要他看見蔡嫿的飾,就想起自己曾經怎樣苛待她,以至於她朋友給她的添妝,都比自己娶她給的聘禮更值錢。
到那一天,我倒要看看,他要以什麼面目來見我們這些娘家人。」
「那你知道我給她的錦緞是什麼意思嗎?」凌霜不等嫻月問,就道:「她常說,她不像你,是連城錦。
我偏要她知道,不管她在趙擎那狗男人心中是什麼樣子,在我們這些朋友的眼中,她就是連城錦,是無價之寶。不管婚後遇到什麼,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
第165章淡然
無論凌霜再怎麼不屑一顧,也不得不承認,不管和趙擎的婚禮再怎麼簡陋,蔡嫿在京中夫人小姐中的身份,都因為這一場婚事,而瞬間水漲船高。
是填房也好,是續弦也好,是「跟討個小有什麼區別也好」,都不影響夫人們遇到她的時候,得恭恭敬敬叫一句趙夫人,還得堆出笑臉來,因為她們的丈夫在官場上,見到趙擎的笑臉得比她們諂媚十倍。
曾經蔡嫿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被這樣虛與委蛇表面尊重的資格,如同一個只能站在桌邊看的幫閒,時至今日,她才終於有了上桌的資格。她的那些才學和智慧,才有了發揮的機會。
正應了那句話,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
正是因為蔡嫿太高,所以從泥塵里爬起來非常難,不像凌霜和嫻月,高也高得,低也低得。
蔡嫿這樣讀聖賢書的,一旦陷入底層的泥潭,就再難脫身了。
而比她更愛讀聖賢書的,還有一位。蔡嫿至少還有道家,可以逃遁入蝴蝶幻夢中。而卿雲,卻是實打實地生活在世事之中。
正應了婁二奶奶那句話,京中的人,一旦看你落魄起來,嘴臉是漸漸都上來的。
花信宴結束了兩個月,隨著當初花信宴上的小姐一個個嫁出去,卿雲的選擇就一個個變少,漸漸就連當初最認可卿雲的夫人也不得不承認,曾經被她們視為最完美大家小姐的卿雲,似乎,今年真的嫁不出去了。
嫻月的風光大嫁,並未給卿雲帶來多少實惠的好處,反而如同一盞耀眼明燈,讓周圍人都顯得灰頭土臉起來。
凌霜再如何說瘋話,改變不了她是秦翊未婚妻的身份,而卿雲,則如同華貴卻過時的錦緞一般,一下子就被照得失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