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嫻月的婚禮珠玉在前,論理說,嫻月時間更緊,風頭更勁,論處境也更尷尬,畢竟是天子心腹和秦翊做了連襟。
但賀雲章三書六禮一樣不缺,聘禮更是足見誠意。
婚禮更是辦得盛大,天子親自主婚,一天流水席,三天戲酒,實在是滔天的熱鬧,這才是十里紅妝八抬大轎,風光大嫁,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趙擎別說比照賀大人的規格了,索性接近秘而不宣,迎親的隊伍根本就是尋常人家的規模,聘禮也實在沒什麼出奇的,這就算了,吉時也定在天黑之後,用外面刻薄的話說「就只差半夜三更一頂轎子抬過去了,這跟討個小有什麼區別?」
吳娘子會勸人,樣樣描補得過來,道:「趙大人是二婚,又官高位重的,自然不好張揚。
官場忌諱這個,也是為蔡小姐惜福,咱們悶聲發大財,省得惹人議論,等立足穩了,再怎麼風光都不遲。」
她其實就差挑明說了:趙擎已經是蔡嫿想都不敢想的結果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穩住趙擎,嫁過去,等站穩腳跟,再慢慢找回面子,不然現在出點岔子,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但凌霜哪裡買帳,立刻道:「什麼意思?他是二婚,咱們蔡嫿又不是二婚。賀雲章難道不是官場?怎麼人家就可以,他不行。」
吳娘子急得直咋舌,她雖然幫凌霜照看蔡嫿,但凌霜才是她的主業,自然知道凌霜這話說得吃力不討好,連忙描補道:「小姐快別說這話,龍生九子還子子不同呢,趙大人和咱們家賀大人行事不同,自然一個張揚些,一個謙虛些,哪有對錯呢。
小姐快別說這話了,虧得蔡小姐是明白人,知道你是為她好,不計較,換了個糊塗的,早生氣了。」
蔡嫿只是淡淡笑了,安她的心,道:「對了,我箱籠里有些緞子還沒點清,小玉不懂,勞煩吳娘子過去幫我點一點,辛苦了。」
吳娘子也知道她是支開自己,好和凌霜說話,勸告地看了凌霜一眼,這才走了。
內室只剩下她們兩個人,蔡嫿才道:「你家不止丫鬟好,其實這幾個娘子,也是個個出色。卿雲寬厚,林娘子就事事爭先。嫻月尖,黃媽媽就與人為善一團和氣。
吳娘子對你也極好,可惜我身邊沒有這樣的長輩……」
凌霜立刻察覺到了她的落寞。
「你生氣了?」她問蔡嫿。
她這傢伙,實在是個天生的戰士,怪不得和將門出身的秦翊那樣合得來,一切苛待屈辱,不公平,她反正是要生氣的,不僅生氣,還要打對方一個落花流水。
蔡嫿笑了。
「那倒沒有。
我打心裡明白,我是不會和嫻月比的,要比,只有煩惱。
倒不是因為我不如嫻月,是因為趙擎不如賀雲章喜歡我。
我知道,他那番話也許是真的,他是喜歡我,但他的喜歡也只能到這而已。
他不像他說的那樣無辜,不然也不會每次在四下無人的長街和我說話了。
他說他的世界就是沒有火樹銀花,我既然選擇了,也就認了。」她道:「你不是勸過我嗎?越王勾踐還臥薪嘗膽呢,韓信還受□□辱呢,你天天說女子不比男子差,我也覺得,人家能起於微末盡收天下,我難道沒有水滴石穿的一天嗎?今日困頓,都是來日的鋪墊罷了。」
凌霜果然露出了讚賞的神色。
「行,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
我反正會一直支持你的,但有一點我們可說好了。
你可別把趙擎放我前頭啊,我可受不了這個,我娘和梅四奶奶就是這樣走散的。
我要十年二十年之後,我們還得是肝膽相照的朋友。你得答應我這個!」
她從來是這樣坦蕩,不要什麼,桌子都掀翻,要什麼,就坦坦蕩蕩開口,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不配得到。
婁二奶奶教出的女兒,雖然性格各異,但個個骨子裡都如此。
有種天生的理直氣壯感,從來不懷疑自己值得世上最好的東西。
蔡嫿笑了。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分不清楚嗎?
就是喻於利,你也是更可靠的,他是浮財,你是鋪子。自然得把你放前頭。」
凌霜頓時也笑了:「你也學會做生意的話了。」
「久入鮑魚之肆,多少也熏出點肉味了。」蔡嫿笑道。
凌霜立刻不幹了。
「好啊,你罵我。」
她立刻收拾蔡嫿,把她按在睡榻上教訓了一頓,撓得她笑得喘不過氣來。
才放過她,見蔡嫿躺著不說話了,自己也躺下來,枕著手,翹著腿,悠閒得很。
躺了一陣,她才開口道:「你放心,就算趙擎不肯正經辦婚事,我也給你爭一爭,至少得把迎親的陣仗弄大點。
要是趙擎實在不肯,或是生了氣,要散夥,你只往我身上一推就完事了,反正我瘋得京中都出名呢。只別讓嫻月知道了,到時候她又說我沒出息呢。
「知道了。」蔡嫿道。
但她不會這樣做的,就算京中都說凌霜是瘋子,就算凌霜自己都不介意,她也不會在這傳言上再加一筆,這才是做朋友的道理。
凌霜近來天天折騰,不是販馬就是四處找事,躺下就有點犯困,眼看著要睡著了。卻聽見身邊蔡嫿忽然道:「不是十年二十年,我們是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就算哪天我忘了,你也要提醒我,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