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不是今天才觉得池氏集团的大楼像棺材,那些写字楼在白天被太阳装饰得流光溢彩,只能仰视,到了晚上才变成脚底下漆黑又沉默的铁盒子。
在高低不一的铁盒子中,通向城西的那条高架一直亮着灯,车流连出一条流动的光,光的终点是西浦,池淮左就在那里。
有次五点半左右,池竹西抬头看着晨光熹微,突然被谁揪住了后领一把拽下了窗台。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容岐,也是唯一一次见这个永远保持着和煦的男人如此慌乱失措的模样。
当时池竹西也被吓了一跳,张嘴狠狠咬上了容岐的胳膊,容岐吃痛皱眉,手臂微动。池竹西松开口,闭紧双眼下意识抬手护住自己脑袋。
他等来的是一个拥抱。
就和窗外的晨曦一样散着暖意的拥抱,吹了一晚上冷风的池竹西被烫得差点掉下眼泪。
容岐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
高高瘦瘦,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说话时一定带着笑,聆听时一定注视着你的双眼。在他面前不管是谁都会下意识放低音量,摆出自己最得体的一面。
据说安女士和容岐是在某次展会上结识的,旁人都说他们是朋友。池竹西当时不信,跟着安女士搬家后,他还从来没见过早上五点能出现在自己家的男人。
直到容岐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表示自己是安女士请来的心理医生,并进行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池竹西才姑且相信了一些。
或许温和的人就是会被世界善待,一晃十几年过去,池竹西个头拔到一米七八,安女士漂亮精致的眉眼有了细纹,而这个男人除了把框架眼镜换成隐形外,完全跟初见一样,仅从外貌而言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池淮左找上池竹西的前一周,容岐忙着帮忙办理池竹西高中毕业后出国的事,这才让他今晚能瞒着所有人来到西浦。
“不回答,是他又在说话?”容岐问。
“没有,”池竹西说,“现在没有。”
“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声音吗?”
“没有。”
容岐无奈叹气: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各种方面都会很难受。见到无法接受的场面,被药物压制下去的声音又一次频繁响起,不熟悉的环境和压迫性的审问,一次又一次让你回忆你根本不想接受的事件。现在的你想全盘承担下来,让我们坦诚一点,你觉得你做得到吗?”
【他还是那么喜欢长篇大论,还喜欢用问题代替陈述。】
池竹西说:“他现在说话了。”
“嗯,我听见了。”容岐说完笑起来,“他说的也不总是正确,至少我的这句话不是问题,也不长。”
池竹西也被这个笑感染了,嘴角上扬。他长得白,五官又柔和好看,笑起来像夜昙缓缓绽开。
见状,容岐终于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突然断药会有突性失眠,看得出来你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了。我们先回去,吃了药睡一觉,等醒了再做决定好不好?”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轻轻点头,答应了。
容岐和值班的民警打了个招呼,托对方把高集的羽绒服还回去,他垂下头问池竹西:“还有什么东西落下没?”
池竹西穿过防寒服摸向自己羽绒服口袋,钥匙和手机都在。
就在他抬头准备回话的时候,身后侧一个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池竹西。”
一个男人快步向前。用蜡梳理得整洁的短,与容岐之前很相似的金丝细框眼镜,合身得体的西装。
男人浑身上下都流露着一股社会精英的气息,而略显凌乱的步伐和手里和他风格迥异的夏威夷花口袋打破了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漠感。
容岐侧身,先一步挡在了池竹西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