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诺低下头。
她有什么资格质问他呢?自己明明在做着和他一样隐忍的事情。两件事情性质是不一样,可最受委屈的都是他们。
大人们谁都不肯放过自己,小孩子还要学着包容他们的坏脾气。
“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说我是杀人凶手吗?”
“因为你妈妈是为救你而死的,你说过。”
“也不全是”,他把冰袋换了个位置,眼底染上疼痛。
“我之前跟你说,我妈妈为了救我被那个人捅的,确实是这样。但是我没跟你讲细节。”
千诺抬起头听他讲。
“那天我和我妈一起被绑架,在被劫持的过程中我妈其实是有机会可以逃走的,因为其实我妈也练过格斗,我们中途有一段时间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控制,我妈带我逃跑了。”
“但是我妈带着我一个孩子终究跑不快,后来他们还是现我们了。逃跑的时候我妈不顾一切地把我留在了一座桥洞下面,自己主动跟那个人走了。她走之前跟我说,直到警察叔叔找到我之前都不许动,不许去找她,也不许去找爸爸。她吓我,说如果我不听她的话,擅自出去的话,被现了妈妈也跑不掉了,那样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她怕死了那些人会现我。”
季星河的嗓子变得沙哑,“后来我不知道生了什么。我确实懦弱又胆小,我不敢违抗一句我妈的话。如果当时我能更理智一点,我一定能想得到我妈在撒谎。如果我能冷静下来动动脑子,我一定可以判断出,我最应该做的其实是出去寻求救援。”
“我被救出来的时候,才现,如果我当时能够勇敢跑出去求救,或许就能给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那样的话,或许我妈就不会死。”
千诺:“所以,你爸因为你当时没有及时求救的原因,认为你也是害死你妈妈的凶手之一,是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的没错。”
千诺终于明白季星河为什么对季行川的控诉丝毫不加争辩。
因为季星河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也觉得对于妈妈的死他也是有责任的,他也觉得自己就是间接害死妈妈的凶手,他有罪,罪在不曾有任何作为去救妈妈。
千诺的心不知何时紧紧揪起。
到今天为止,就是第六个年头了吧。六年啊,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他究竟是怎么在这种强烈的愧疚和浓重的自我责难中挺过来的呀……
可是他原本并没有错啊。当时的季星河不过还是个小学生而已啊,尽管他比同龄人都聪明,可全世界又有几个聪明的小学生会经历那种极致黑暗的事情啊?能保全自己就已经是多么大的幸运了,为什么还要控诉他什么都没有做?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啊?任哪个正常人都能理解的逻辑,为什么偏偏在亲生父亲那里理解不了?普天之下任哪个位父亲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不是会更加全心全意地,恨不得把全世界所有的爱都给予这个可怜孩子的?任谁都应该是极尽宠爱妻子留下的唯一一个亲生骨肉的吧。
可为什么到了季行川那里,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他那么爱他的妻子,可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妻子哪怕付出生命也要让这个孩子活下去的决心呢?
他最爱他的妻子,可他为什么不明白妻子最爱的是他们的孩子?
那个女人宁愿惨死也要保全下来的孩子,不是要留孩子在世间经受他一次次残忍的质问和殴打的。
如果她泉下有知,知道自己拼死保护的孩子一直以来都在经受这样人间炼狱一般的日子,她是否可能会后悔,宁愿当初带着这个孩子一起走……
“季星河,如果你现在还是很痛苦,那你可以再抱我一次”。
千诺张开双臂,脸上的表情充满无限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