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三娘知晓红鱼是心里窝火才说的狠话,说起来就是董三娘自个心里也不是面上那么平静。
虽说当初嫁人的时候,她爹拉着她告诉她万万不要把嫁妆看的比自个的相公还重,又说这嫁妆给的多本就是想要帮她供出个举人相公来。
她嫁了牛秀才虽说对家里的生意有些微末帮助,可董三娘心里清楚,疼她爱她的爹娘绝不会拿这桩亲事当成交易。
爹娘手上有银子却一辈子都受够了“士农工商”的苦,他们绝不愿意让她也受这种苦。
所以婆母当初来提亲,哪怕知晓婆母精明厉害牛家赤贫,可爹娘还是同意了。
因为嫁到了牛家嫁给了牛秀才,她就成了秀才娘子而非从前低贱的商户女。
可以抬头做人,可以上街的时候不必给那些乡绅地主低头让路,甚至连从前不能结交的那些官吏之女也可以欢欢喜喜地上门做客。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眼前这个烂醉如泥的男人所带来的。
可白花花的银子一点一点使了出去,身边亲近的人又不能理解,董三娘在这臭气熏天的屋子里反呕了几声激出了眼泪。
刚从厨房里舀了灶灰来的红鱼听见她作呕,心里一急顾不得和董三娘赌气,连忙丢了手上的簸箕扶了董三娘出来,“屋里太臭了,三娘你就在这透透气,待会儿等我收拾好了再进去吧。”
红鱼掀了门帘开了窗子,又撒了灶灰铺在了地上,再拿了扫帚簸箕
将地上的脏污一并扫了去,又忙忙碌碌地打水擦地再点了熏香,里里外外半日才算收拾干净。
屋外阴寒,进屋的时候董三娘的手指尖都冰冰凉的。
红鱼倒了杯暖茶递给了她,“好歹暖暖手。”
瘫倒在床上的朱秀才呼噜震天,外带一阵阵的酒气翻涌,哪怕点了熏香还是有些遮挡不住。
一点油灯晃晃悠悠满室剪影,董三娘握着茶杯发呆。
红鱼再憨直也知道这会子董三娘心里不好受,她有些后悔先前不该发脾气乱诅咒牛秀才,喃喃道:“我知道错了,往后不会再满嘴胡咧咧。”
董三娘醒过神来抿嘴一笑,“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只不过,我如今不是在家里做小姐,好歹是为了我让你受些委屈了。”
红鱼心里一酸忍不住低头抹起了眼泪,“三娘你这话说的,叫我如何受得住?我不过仗着家里老太爷大娘子还有你宠着,才满口没遮拦行事没分寸。我只是实在心疼你,这才半年的功夫,相公他……他就偷偷溜出去喝酒还喝成了这个样子,不说旁的,二两银子的酒钱从前他可舍得?还不是仗着你?可凭什么呀?你的嫁妆供他念书那还可以说是老太爷大娘子的意思,可万没有供他出去喝酒的道理。再说,今日他喝酒明日说不得就要去喝花酒了哩!”
董三娘苦笑,“相公不是这样的人。”
红鱼还道:“从前不道相公是不是这样的人,可如今
倒好全露了相!”
她实在心疼那二两银子的酒钱。
人都说河东县董家有钱,可那也都是老太爷和大郎他们拼命才赚来的。
若是这二两银子三娘她扯了布做了衣裳裙子,她看着都开心,可偏偏牛秀才这个……这个吃软饭的!
他竟敢花着三娘的嫁妆银子去喝酒!
在红鱼心里,这简直不能原谅。
董三娘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牛秀才,“可能是相公心里不好受吧。”
红鱼险些脱口反问“他有什么不好受的”,可想到今早上的事红鱼的话又吞了回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就是问大娘子要廪银的事?这就心里不好受要出去喝个烂醉?”
牛秀才喝醉的事,说实话也超出了董三娘的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