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景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沈怜枝会不跟着他一起走,陆景策极尽所能地想说动沈怜枝,他能感觉出,那时的怜枝已然有些松动了——
其实这已是很可悲的了,从前只知道追着他跑的怜枝,今时今日竟要他如此费劲心计地去哄骗,才肯不情不愿地回头。
陆景策算好了一切,独独没算到那会儿怜枝的心已非全然在他身上,他以为自己已将沈怜枝哄到自己身边,又怎麽也没料到斯钦巴日一出现,沈怜枝的目光,他的心,都再次飘到了斯钦巴日身上。
凭什麽?
凭什麽!
沈怜枝忘了?忘了从前在周宫的时候是谁护着他,忘了他上喜轿的时候他对他说了什麽——陆景策那时说,沈怜枝是要嫁他的,沈怜枝是他陆景策的妻!
只能是他的妻。
怜枝的心一偏,陆景策精心计划的一切全然崩坏,那斯钦巴日又是条疯狗,无奈之下,陆景策只能暂且逃离。好在有丘林王的人在暗中接应,这才没叫陆景策被斯钦巴日还有他那些莽夫部下捉住。
回周宫後他养精蓄锐,熬死了周帝,崇丰帝好大喜功,登基後急着为自己树威,便将目光转向了草原,想将那两座城池夺回——
正好与怀有私心的陆景策不谋而合。
陆景策一直对当初沈怜枝选择了斯钦巴日耿耿於怀——
他也未必不知道他离开後,怜枝在大夏的日子并不好过……只是陆景策内里实则是个极为阴鸷的人,他连沈怜枝抗拒他的触碰都不允许,更惘论这种践踏陆景策底线的事。
他想让沈怜枝吃点教训,让他就此明白,究竟谁才是真正能护着他的人,因而他姗姗来迟,看到怜枝那副被蛮人折磨的颓然可怜的模样,陆景策固然心痛,却并不後悔……
沈怜枝竟然为了他,狠狠地捅了斯钦巴日一刀,这真是意外之喜,陆景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彼时他的心境——
斯钦巴日的极悲之时,是他的极乐之刻,斯钦巴日极有可能是被沈怜枝那一刀捅死的,这让陆景策心里无比舒畅。
所以,哪怕他心里对此仍有芥蒂,却也不欲再追究,若往後沈怜枝能全心全意,安安分分地留在他身边,那麽他可以忘记这些。
这已经是陆景策最大的让步。
丘林王定了定心,「可第二回却是楚王你坏了事——你口口声声说会将斯钦巴日引过来,可结果呢?那时还是我帮着你躲避斯钦巴日的追捕!」
他细数自己为陆景策所做的事,陆景策也不打断他,只是在他说话时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他明明是笑着,可那眼神却看得他两条腿直打怵,慢慢的,丘林王的声音愈来愈低,「楚王……」
「我可是为你做了不少事。」他最终以这句话做了结尾。
陆景策眉尾轻轻一挑,似乎很赞同,可就在下一刻,他骤然拔出剑,剑锋直朝丘林王脖颈处划去——这一下深可见骨,丘林王脖颈处血流如注,喷洒在地。
陆景策收回剑,怡然自得地擦拭着剑锋上的血,他甚至连一个多馀的眼神都懒得分给死不瞑目的丘林王:「你说的对,你的确帮了我不少——真是辛苦了。」
「现在,安息吧。」
他在说这话时,唇角仍然保持着上扬的弧度,陆景策杀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没有半分怜悯,下手乾净利索,那丘林王的尸身直愣愣地仰倒在地上,仰倒在血泊中。
就在昨日,将怜枝哄睡着後,陆景策命人撤兵了,他决定应下苏日娜的和亲请求——大夏已被击溃了,可周军也已元气大伤,不宜再打下去。
可丘林部落王却要陆景策继续帮着他同夏军打仗,替他剿灭那群不服他的部落王,助他登上单于之位——这可不是一件易事,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陆景策自然不会干。
虽说那丘林部落王向他保证待他成为大夏单于後便会臣服於大周,年年上贡,可陆景策却不信他。
这个丘林王,今日能背弃斯钦巴日,明日也能背弃大周,这样的人,还是死了为妙。
如今大夏十六部落早就不是一条心,大夏各部落被统一後,这是第一回出现再次分割的境况,夏国已至末路,陆景策还能将两座丢失的城池收回,怎麽看,大周都不算亏——
想来崇丰帝听到这个消息,也会龙颜大悦的。
陆景策这样想着,将剑擦的乾乾净净,又淡然地朝着帐外走去,只是帐帘方拉开,脚步忽然立在了原地。
雪停了,可积雪还没化乾净,倒是比从前机灵了不少——溜得倒是快,只可惜还是留了痕迹,雪上留了一连串的脚印,逐渐延伸向远处。
陆景策垂首盯着那串脚印,不明意味地轻笑了一声,而後顺着那脚印往前走去,他朝那不远处的人影喊道:「怜枝。」
沈怜枝踩在雪地中的身形晃了一晃,而後才缓慢的丶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了,「哥……景策哥哥……」
「今个儿醒的这样早?怎得又出来乱跑……表哥不是同你说了,让你在帐中等我回来。」
「你这样,当心又受了寒。」陆景策解下自己身上的氅衣为他披上,动作无比自然。
他假装没有看到自己将手放上去时,沈怜枝颤抖的肩膀。
第57章表里不一
沈怜枝从来没有看见过陆景策杀人。
这不能怪他,陆景策在他面前看着太温和了,他总着一袭白衣,浅笑晏晏,面容俊雅如谪仙,是端方如玉的偏偏君子——这样的人,他怎麽会杀人呢?